

行李包裹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管一)
1993年夏天,我和我姐夫到北京看望一个生病住院的亲戚。我们先在天安门广场南端的树荫下一人喝了一碗著名的大碗茶,然后就乘公交车去空军总医院。天太热,上车前,他又买了两瓶矿泉水。其中一瓶,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瓶瓶装水。像我这种敏感而又容易满足的人,虽然觉得瓶装水的味道很寡淡,但实实在在觉得自己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那个时候我把水与生活方式是这样连接的:如果你拎着手桶井绳到水井里晃晃荡荡地打水,那是不折不扣的乡巴佬;如果家里有个压水井,那就是改良的乡巴佬;如果用上自来水了,那无疑是城里人。天天喝瓶装水,才是现代化的生活方式。
我到北京谋生以后,母亲来过几回,每一回来都要背一个巨大的行李包裹,内容之丰富足可以抵得上一个小饭馆的后厨。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她炸好的鲫鱼,都是些来自家乡小河沟里的鱼,我吃的时候放到锅里焖一下就行了。夸张一点说,在市场买的淡水鱼的鱼肉与这些家乡鱼的鱼肉相比,几乎就是豆腐渣与豆腐相比。除了鱼,还有很多其他一些所谓家乡特产。我每次都跟她说,以后不要带这些东西了,要带就带几斤鱼得了。但事实上,她依然如故。
除了母亲,担心我吃不饱的还有我的大姐。我每次到东北她那里去,她都要给我准备一些豆类,都是她自己种的,有绿豆、黄豆、青豆、麻豆、红豆,还有很多碎玉米,东北叫大渣子。对待这些粮食,我很抗拒,但是我老婆却一直都很随和。这些粮食后来都变成了豆浆和粥,虽然吃不出什么乡土气息,但每次一听到什么豆浆这呀那呀的报道时,都觉得亲情在激荡,恨不得大声呼喊:幸亏有个好姐姐呀。有一回,我们在大姐家吃馒头,老婆不停地夸面有嚼劲,大姐就准备给我们多蒸一些带走。我心里虽然也表示同意,但嘴上还是断然拒绝了:给我们几斤面就行了。
今年春节后回老家,大妗子非得给我一些她自己种的自己腌的雪里蕻。路途遥远还要倒几回车,又带着孩子,实在不想要,就在家里炒了一点吃,吃过之后,想了又想,跟老婆商量:去,到大妗子家再要点来。当时想的是什么呢?虽然过上了现代化生活,可是那味道实在一时难以适应。比如说咸菜,北京也有,可总有一点塑料袋味。所以,累点就累点吧。还有一条很重要,母亲已经太老了,她已经不可能再老家北京两头跑当交通员了。所以,这一次从老家回来时,我的包裹比每一次母亲背到北京的包裹都大。 包裹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