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娇和志明》,彭浩翔的现实主义
作者:李东然(文 / 李东然)
( 上、下图:电影《春娇和志明》剧照
)
“我们相爱,我们纠缠。我们分开,我们再贱。你说,有些事,不用一晚全做完。但很想告诉你,有些事,这晚错过就不再。哪怕天地苍茫,就你能完整我。如果这是个故事,这里,该敬个酒,相忘于江湖。”彭浩翔给春娇和志明的恋情写过这样一段颇煽情的注解,他说,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很多人会讲,所以他不如传递爱情里现实的部分。
当年《志明与春娇》的故事是从香港禁烟令时讲起,烟雾里升腾出的感情,轻灵美好,也几分寂寞,轻烟似愁。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春娇和志明》,不过这场爱恋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堕落狗男女”的故事。“倦怠”,“劈腿”,相爱无力相守,故事当然还是充满彭浩翔式的幽默,时而黑色,时而癫狂,热闹里藏着一丝小感伤,如身处人群中却突然涌上心头的一瞬孤寂。
彭浩翔话起话落间喜欢类似“不信可以问我老婆”这样的前缀后缀,十几岁时的恋人成了今天的彭太,他自己说,把出轨的欲望在小说、电影里都发泄完的人,是最痴情的人。“我写劈腿的故事,并不一定是我本人劈腿成性,或者说我给劈腿找借口,每天都在上演劈腿的事情,我只是不回避。但就像是我很喜欢《教父》的故事,但是并不一定是我也真的要黑社会,要杀人啊。”
采访彭浩翔就在“床吧”,就是电影里杨幂和余文乐第一次约会的地点,为人津津乐道的短信“上床吧”,便是典型的彭浩翔式段子,热辣恶搞又无辜得叫人无话可说。而眼前黑墨镜、宽T恤的彭浩翔真的安安静静,话不多,与电影里或者微博上那个热力十足、搞怪无底的印象相去甚远,
“有时候我也想到一些好笑的段子,但是我比较习惯写出来留着,我也不是话太多的人,乱七八糟讲话时,往往都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的时候,比如(日本)大地震的时候,我在东京,大楼摆来荡去时,我便开始狂讲笑话给大家。从小就是这样啦,参加葬礼在人家的灵堂前,乱七八糟地讲话,惹很多人不开心。但其实不是我不尊重,真的是每一次面对伤感的时候,习惯了要去找一些笑话来逃避。”
而实际“床吧”远没有电影里热闹,一座旧旧灰灰的冷清四合院,深藏在鼓楼后身一条没怎么被商业化的民宅胡同里,可以躺在那些中式的榻上聊天,饮料很好喝,但地方真的难找,导演自己的司机又一次开错了路,而彭浩翔非常得意自己能发现这么好玩又冷门的地方。“就是比较辛苦地在玩啊,每天都在逛啊,其实这边离地铁站还是很近的,我是坐地铁逛过来经过这里,逛着逛着就找到这里。”
把家搬来北京整两个年头,因此电影里这样逛出来的地方实际上还有很多,比如朝阳公园里,逛到了公园里大龄青年家长们自发组织的相亲会,看到“是真的有妈妈在那边写自己的儿子长得像金城武,我当时就心里笑死了,她也真的敢写,难度不要太大”。
所以合作编剧陆以心带着斗志昂扬的工作态度来北京的时候,从导演这边领到的第一个任务竟然就是每天换一家饭馆吃饭,每天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陆以心先是傻眼,很是适应了一番状况,才终于成了彭浩翔的默契玩伴。“关键最好的是吃饭的票、看戏的票、到处喝东西的票在我的剧组里,通通都能报销的哦。”
后来因为连续几个月交回香港公司的全是票据,有次回香港开会的时候,老板终于忍不住和彭浩翔说:“能不能给我一些写汉字的纸,而不是只是写数字的纸呢?”
为所欲为因为彭浩翔自己也是电影的制片人,但他答得极坚定,拍电影赚钱当然是重要。“为赚钱我甚至接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工作,写很多烂本,在电视台当主持人,做过一档财经节目,一到晚上都是讲财经,可是我一张股票都没有买过,一点财经经验都没有,我连自己在讲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演啊。做这个节目一年多,竟然得到了很多好评。路上见到一些大妈,看到我就问,翔仔,这个星期买什么股票好?其实我才不知道呢。”
彭浩翔觉得自己很懂得花钱的道理。十八九岁就离开家里自己过活,从那时起,所花的每一毛钱也是自己赚来,最穷时要叫同居女友装病问她家人借钱开饭。“摆脱为基本生活而挣扎时,身边的朋友都把钱花在卡拉OK和酒吧里,我拿钱去买自己想看的书,这些书后来替我赚到了过万倍的回报,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人生秘密。”
所以吃喝玩乐的钱不是白花,为的是回报在故事里的价值。“前期花得多,制作期手头必然紧张,我又是导演,当然知道。但老说我们香港导演接地气的问题,我觉得不在这里生活怎么能接地气呢,我在这里生活,每天跟那些公司里上班的人一起坐地铁,也去那些咖啡店喝东西,周末在这些胡同之间游荡,这些时间和金钱都是有必要花掉的,不然我怎么了解这座城市需要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当初说把经营纯正港味的《志明与春娇》续集拿到内地拍,几乎也吓跑了投资人,合拍政策出了十几年,“四不像、两不靠”的合拍片早成为业内诟病颇深的症结,而彭浩翔的主意,明摆着是要逆合拍之大不韪,没有香港哪来的香港爱情故事,而且内地拍片限制诸多,那么没底线的彭浩翔怎么能有空间。
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当年拍出如《维多利亚一号》直面香港社会最现实的生存窘境,但血腥黑色致极,或者如《破事》,情色三级甚至低俗的彭浩翔,到了北京,竟把《春娇和志明》的故事讲得乐而不淫,清爽整洁,内地公映版也是没删没剪。“合版了也不失港味,这次是要示范告诉大家,合拍片不是一定会水土不服,‘牛’的人,还是能弄出‘牛’的片,不好意思,下次片子不好看时别人再不能全赖到合拍制度身上了。”
所以导演自己看前作《志明与春娇》抑或现在的《春娇和志明》,真正用来打动观众的是自己做“妇女之友”的强大能力——戳穿那些情爱背后的真相,他想跟痴男怨女们分享一些真相:“比如,爱情从来都像球场里经营小食部一样,没人有义务去为球场经营一个小食部。同样,市政局也没规定一定要把小食部的经营权批给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合则来,不合则去。”
于是对彭浩翔来说,嬉笑怒骂或者深情款款,都不如这样的段落得意,余春娇说她要搬回妈妈家,张志明回来看到这个纸条,第二个镜头就是他在打游戏机。这么写因为他心里是觉得本该如此。“谁知道身边的男男女女却纷纷和我大喊:一模一样!女生跟男生吵架,说要分手,一挂电话女生就一直在哭,一直在找朋友谈这个事情,男生真的就去打游戏机,因为男生就是这样啊。我才不怕有些男生说,哎呀,导演你不要把这种东西说出来,相反,我觉得我就要直接把这种关系说出来。”
“讲故事便能打动到别人”的能力,彭浩翔早已自信。最初写小说,还不过十五六岁,体育很差,念书很差,写作成了唯一的吸引女孩注意的可能。“恰好嘴贱是我的毛病,也是我的特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嘴贱,小时候因为这样总被爸爸妈妈打,后来我好奇怪别人看了我写的段子都会笑,才发觉这是我的优势所在,而我的长处不多,必须得努力经营。”
少年时开始大量阅读,不过是把那些香港街边的各种低俗小报无一例外地买回家,文章也接二连三地发表,但彭妈妈不屑,说《明报》才是知识分子的报纸,有本事就到那里发表一篇文章看看。令人大吃一惊的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明报》上署名彭浩翔的文章就出现了。
开始独立生活,又觉得非得把嘴贱的本事发展成赚钱的工具,写文章肯定不够,那不如做导演,买回家各种电影录像带,研究出的第一条结论是,好的导演都自己编剧,那么该从编剧做起。立刻去报名参加一个编剧训练班:“也不是冲着课堂上学到知识去的,只是觉得讲课的那位老师肯定是进入这一行的最佳捷径。”
彭浩翔的朋友圈本来就极广,自然很快也跟那个老师混成了知己莫逆,不久去了台湾念书,喝酒泡妞,半年时间就花光了家里给的四年学费,走投无路的时候还真是被这位编剧训练班老师捞回香港,进入电视台工作,跟班、表演、导演、制片、主持,五年时间磨出了十八般武艺。
终于是取光了存折里的十几万块港币,拍了一部名为《暑期作业》的短片,虽然10分钟而已,但轻松闯过了最难的机会关。从《买凶拍人》到《春娇和志明》,彭浩翔似乎立志全能,题材四面出击,影像也强调颠覆。虽然有人说他的电影中有许多他人的影子,但“抄袭”二字却总是用得不妥,这倒有口皆碑地成了彭浩翔的高明与法宝。
彭浩翔觉得,现实主义人生态度和艺术家人格之间并不矛盾,如身为男生和敷面膜、修指甲之间并不矛盾,同理还有很多。“从25岁后开始,我就一直告诉自己,只会干我感觉快乐的活,我庆幸,到目前为止仍能保持。现在我年纪大了,仍保持这种心态但有微调,我最多只会用我1/3时间去干我感觉快乐的活,其余2/3就用于放空自己和纯粹感受快乐。” 彭浩翔香港志明与春娇娱乐八卦电影现实主义春娇和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