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易经大会

作者:孟静

(文 / 孟静)

旁观易经大会0( 易学专家题词 )

很多易经大会都号称为“首届”,这次在海口举办的“易学:理论与应用研讨会”也被称为首届,事实上,主办单位已经举办过9届易学理论研讨会,更遑论其他各种名目的易经研究会议。不过,本刊记者向选手询问了一下,他们均表示这次前所未有。所谓的前所未有,一是从来没有人以《易经》为内容进行比赛,并且特等奖奖金高达1000万元;二是《易经》的理论与应用两派向来是老死不相往来,这次同吃同住同交流,至少表面上有说有笑,也算是一桩难得之事。

刘东雳是此次比赛的组织者,他向我们简要介绍了比赛的流程。参加会议的是两拨人:理论界,即那些有教授、学者等头衔且有论文宣读的研究者;应用界,没有理论依据但有实战经验的人,他们大多和常人别无二致,也有些一看就引人侧目,如梳着小髻的道长和相貌奇特、专看阴宅风水的驼背人士。会议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理论界人士宣读论文,另一部分是应用界选手参加比赛。

《易经》的研究孰高孰低,很难用考试衡量,因此一开始这80多位选手抱着免费旅游的心态,带着助手、携着家眷,没有任何准备的就来了。比赛分为四场:堪舆,即风水;命理,即八字;卦局,含奇门遁甲、梅花易数等方式;预测,这一项的分数要到一年之后预测的结果真正实现后才公布。

刘东雳举了几道没有收入考卷的试题,堪舆类的如卡扎菲被捉住的地方、拉登的住址,他们派人现场勘测,用坐标定出经纬度,而后在谷歌地图上搜出来,用透明硫酸纸把立体图变为平面图。当然以上的两个地点耗费巨大,他和助手实际勘查的地点有北京霄云路上的鹏润大厦,这座大厦的主人黄光裕命运多舛,适合出题。

有一道命理题也是关于黄光裕的,我在考场外看到几位选手认真地对答案,他们手里的纸上拿的正是黄光裕的八字,当然选手们并不知道这个八字的主人是谁,只知道是位男性。他们哀叹说:只凭如此少量的信息,实在很难判断。这道题必须回答出主人是从商的,有几个子女,在哪一年遇到了牢狱之灾,方能得到满分。有个选手向我抱怨这道题目一定把出生时辰搞错了,因为从八字上看,这个人应该是从政而非从商;也有人说他们算出了此人命中有四个儿子,可是一想到计划生育政策,觉得实在没有可能,没敢填上。

旁观易经大会1( “易学:理论与应用研讨会”现场 )

选手们的意见是题目过偏过难,其中有道题简直连记者听后都觉得蒙都蒙不准。本次赛事由海航赞助,大部分嘉宾和选手是坐海航航班来的海南,但也有一些不是。这道题就是:有多少人是坐海航班机来的?中国社科院的研究员陈明负责召集本次大会的理论界学者,对应用学说持不同态度,他看见很多选手没有填这道题的答案。

相形之下明年才揭晓的预测题反而比较简单。比如马英九在大选中能否获胜,多数人的答案是“能”;奥巴马会否连任;叙利亚未来政局走向以及2012年会发生的大型自然灾害。

这些考题花费了57天时间制定出来,阅卷人有四位,分为四个等级:特等奖要求每科分数都在95分之上,可以分享1000万元奖金;一等奖需要90分,奖金200万元;二等奖80分,奖金80万元;三等奖70分,奖金30万元;四等奖65分,奖金5万元。此外还有各科的单项奖。如果每个奖项都没有空缺,仅仅奖金就是一笔巨款。不过大家的分数都偏低,最终只有人拿到了30万元级别的奖金。比赛结束在当天的晚宴上宣布并颁发,有好事者为主办方统计了一下,大约发放了300万元的奖金。

即便这样,获三等奖者也笑得合不拢嘴,告诉本刊记者:比赛前算过,知道自己能得奖。而那些没有获奖或者奖项低于预期的选手则非常不忿,一边给他人排八字一边唠叨自己太轻敌,明年一定要拿第一名。

从他们的态度可以看出,搞应用的人是多么渴望获得外界的认同。有选手告诉本刊记者,即使看一次相10万元,嘉宾中号称“应用第一人”的邵伟华也懒得给生人看。另一个获得单项奖的选手则说:她生活在安阳这样的小城,每天收入也不低于5000元。因此,奖金对于他们更重要的是象征意义。写有奖金数额的纸牌被每个获奖者珍藏,他们用报纸盖住金额,提着这块纸牌子千里迢迢带回家。

《易经》的博大精深早已有公论,但具体到应用上,常常被视为封建迷信。本刊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除了纯理论人士,凡涉及应用的人酷爱使用统计学手段。刘东雳购买了韩国空难和大连2002年“5·7”空难遇难者的死亡证进行统计。研究姓名学的王浩骅和新浪合作调查40岁以上离婚女性的名字中含有哪些字的最多。

他们小心翼翼和科学划清界限。王浩骅说:科学是反复实验的结果,风水是一种实践。来自马来西亚的王琛发参与过马来西亚的迁都工作,他就把风水解释为人对自然的生理感应,人类对危害风险的总结和心理暗示。“风水强调曲线美,自然界没有任何天然的尖角和四方形,人的眼睛不能承受违反自然的东西。”他举了个例子:通常风水师在门口会以人为主体测量(无论大人、小孩),以指尖摸到的直面横面交界处为准,超过这距离是散漫,窄了是狭隘,这是以人体的舒服为衡量标准。还有常提到的路冲,路冲指一开门就是丁字路口,车水马龙迎面而来,没有人会感觉舒适的。“风水缺乏严谨学术考证和理论基础,也没有考核标准,滥竽充数者也众多。”光从这段客观批判话语来看,简直不像出自一位风水师之口。

基本上每一位嘉宾都有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理论。研究催眠的格桑泽仁把催眠的边界无限扩大,他说:“写东西是自我催眠;我和你说话,你专注地听是催眠;看电影是最厉害的催眠……”这样一解释,催眠的门槛大大降低,如果效果不好,可能是催眠师能力不够,或是被催眠者恰好属于那些20%的信念坚定、易走神的极难被催眠的人群。

在这个研讨会上,如果学艺不精或是理论不通就有被哄下台的风险,有一位讲西洋占星术与股市预测的嘉宾被当场嘘了下去,但他依然坚持着坐在场内听完其他人的报告,没有离开。最后一天下午给部分选手留了时间自由宣讲,立刻能感受到没有理论支持、逻辑不清、口才不佳在这行业是无法出人头地的。

有一位选手拿了一份横死女士的八字分析,他的语言江湖气很重:“沈大姐为什么跳河自杀?咱们抽筋扒骨捞干了说。”他在讲根据八字推断出沈大姐的丈夫和其情人在东南方公园的果树下偷情的时候,现场哄堂大笑,他说:“不要笑!我这是学术。”

也正因此,理论研究者极力与搞应用的撇清关系。一位教授劝我们不要采访某些嘉宾,并称他们是骗子,但如果这个人能从应用中找到理论支撑,他就会持尊重态度。比如研究《推背图》十几年的苗元一,他也用《推背图》分析股市行情,推测马英九当选,并且写入他的著作,但那位教授却向我们推荐了苗元一。

《易经》的魅力吸引了许多本来职业与此毫无瓜葛的人,像苗元一的工作是企业高管,但他把2/3的时间用在了《推背图》上,做生意只是为了谋生。嘉宾中有一位叫李燕杰,上世纪80年代的演讲明星,做过几千场报告,从《红楼梦》到宇宙飞船,没有他不能聊的话题。82岁、身患癌症的李燕杰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演讲题目是《国粹大易与九级浪》,现在他还能连续演讲9个半小时,身体健旺如60许人。易学研究对他们来说,不只是业余爱好或是工作需要,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寄托。在比赛进行期间和结束后,常常看到选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业务,如果有个八字比较特别,就会在他们手中传来传去,共同分析,钻研与较真的劲头超过参加高考的学生。

这次易经大会对于搞应用的人来说意义非凡,他们一再对本刊记者说:从事《易经》应用总有种见不得光的感觉,胡适、冯友兰、李泽厚都研究过《易经》,也曾被视为谶纬之说。全国从事易学研究的有几百万人,位于底层者都做不到衣食无忧,但能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早就摆脱了物质困境,有一些人颇为富足,他们所渴望得到的是认同感与成就感。

比赛之后,刘东雳所在的易学研究所会聘请获奖者参与到该所下属的堪舆、命理、易医、易与天文四个研究部,给他们分配一些课题,但不搞预测。刘东雳说:仅仅是所里自有的建筑项目,他们都做不完。■(实习记者南楠对本文亦有贡献) 易经旁观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