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进餐

地球人都知道，一个人的饭难做，做少了对不起采买烹饪的麻烦，做多了又免不了以后几天吃剩菜，“北漂”的单身男女干脆选择出去吃。

据说某些文明把让一个人自己进食视作很严厉的惩罚，过时未嫁的女子一定深得其中三昧，孤独是可耻的，恨嫁是永恒的。在餐厅的对对情侣面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是何等的没有面子。于是，各种自怨自艾，结果总是个金珠玉粒噎满喉，真有大龄剩女自己吃饭吃到掩面而泣。

男人独自吃饭时会有冒险的小快感，孤独也是一种自由，可以正大光明地欣赏街景和美女，可以捡邻桌的笑话当乐子。觉得寂寞还可以要酒来做伴，几杯下肚依稀有了武侠的感觉，仿佛自己斗笠长剑，斜睨众生，随时可能发生的冒险和艳遇都令人期许。一点点放纵，一点点幻想，这样会醉得特别快。

伦敦华埠有一家叫Wang King的餐馆，几乎被每一本导游书提及。此餐馆赖以成名的，除了还算地道的粤菜，更有出奇恶劣的服务。偏有不少人巴巴地慕名而来体验受虐的感觉，这里的服务员于是就更加有恃无恐。一个人下馆子，消费无多，在店家眼里这类人的价值，仅仅在于能快吃快走，提高翻台率。Wang King把对单身食客的简慢，发展到了教科书式的水平：普通餐馆把单身客人塞进角落或坏座位的小伎俩，Wang King是不屑于做的；对独自来的客人，迎宾会傲骄地一摆下颌指示你：晦暗的地下一层，是你这样的孤魂野鬼的归宿；每人一桌一椅，仅可容膝，空气中弥漫着孤独，如果此处要背景音乐，凄凉的小提琴会是不二之选；菜谱、碗筷甚至茶壶都是被掼到你桌上的。出手快到看不见，只听叮当几声脆响，眼前一花，一应物品就到了桌面上，跑堂的已站在你面前正用目光催着你点菜（她家服务员惜言如金，善用普世通用的目光表情、肢体语言与各国游客交流，含义简单鲜明，绝无歧义）。同样干脆利落地上菜后，跑堂开始巡视全场，像看自习的小学老师一样认真，不时会凑过来检查你的进食速度。如果遇到神经特别大条的食客，用餐太过悠闲，甚或胆敢饭后滞留不去者，他们会在路过时自然写意地踢到你的椅子腿，教你醒目点，快走人。

独自进餐者也不都是如此凄凉。一次在南方某市和当地客户吃饭，上楼时瞥见单间里有个中年人独据一桌，面前是一只红色昂然的龙虾，足有尺把长，拿着一瓶茅台自饮自酌。吃饭时客户谈及此人是当地某银行支行长，来此处午餐，必点一瓶茅台、一份大菜，在单间里独自享用，天天如此。我开玩笑说：怕是只有命不久长的人才会像他这么丧心病狂地猛造吧。客户闻言噤声。可是我眼见的事实是，那人独享美食美酒时全无悠闲快意，满脸恶狠狠的急切，倒像死囚在临刑前最后一顿大嚼。■（文 / 阿猫） 独自进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