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望长亭

我估摸着活着的人都想过自己死了会怎么样。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对这个问题如此执迷不悟。死痛不痛，死了去哪里，会不会有来生，没有来生那有没有灵魂，有灵魂看不看得到活着的人，烧的衣服我能不能收到，冥纸真是那地方的钱，还是我还得自力更生，死了能不能到去世的亲人那儿串门？……想了许许多多，害怕过后最终还是乐观了，还有点担心的就是这一票干得不够漂亮。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为了在这件事情上决胜千里，必定要好一番运筹帷幄。思前想后，唯一不放心的是怕自己这个话痨子，死前还有话没来得及讲，让人误解了，连累我的魂儿干着急。为以防万一我明天挂了，我今天就把20多年攒在心里的话挑明了吧。

首先是老爸，小时候你没少揍我。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原因。反正拳头都是落在我身上了，事后咱爷俩也没来得及说清来龙去脉。所以你每次打完我，我面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其实在心里仇视你。长大了，你不打我了，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怕我记住，在你晚年时捉弄你。说实话，这个心我也有过，但第二天就想不起来了。十几岁的时候你问过我，会不会恨你，我一赌气说我会。听完你就愣了，如鲠在喉。

别当真，我早就不恨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再是姐姐，我们其实心知肚明粉饰太平好久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你不顺眼，见面总互相憋气斗狠。自然，背后我也没少指点你的言行，依我小人之见，你私底下应该也没放过我。可我仔细一想小时候的岁月，今昔对比，哗的就涮下了我的眼泪。拉帮结派的日子，我们忠于彼此，你也有护着我的时候。想当年我多羡慕你，英文好，还是领操员，还会走猫步。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知怎么的，你留下了我跑远了。

我后悔了，我们一起平平凡凡，在世上混混日子多好，还可以一起逛街，网上聊天，像小时候那样对着镜头傻笑。好了，我走了，你开心点，照片收好了。没准哪天你想通了，也想看看我这张老脸。

姨妈姨父，我也有话留给你们。外公重病的时候，你们推说自己没空，很少来医院。外公临走，你们住得离医院最近，结果最晚到，还戴着口罩。反倒哭天抢地，惺惺作态。我没有忘记，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我这个性情中人，含恨而死，我也是活该，我也愿意。但求你们对外婆好一点，别客套几句带点吃的就完事了。

她，疼你们着呢。

还有就是那个他，我和你做了五六年的朋友了，我敢说我对你不是纯友谊，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起早贪黑跑这跑那无怨无悔的，死乞白赖地要和你保持联络。最伤心的时候求你来救我，答应别人交往时，却问你借肩头靠一下——从此便不再依靠。我本来想，如果最后没嫁给你，我结婚那天要问你，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对我是男女的爱……

我不在乎真相，你就说句我爱听的。不论怎样，还是谢谢你。

最后，告诉所有人，等到那一天，我曾经装着文艺腔说过的，啥“我要远行，但我会回来”的话大家都忘了吧，我忙，没空瘆你们。■（文 / 迟晓暮） 情感窃望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