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宅流芳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我生于北京,但对北京的老宅老院比较陌生,打小就住在四环和五环之间的楼房里,所以不是“胡同串子”,对北京的胡同文化也没兴趣。对我这样一个在酒仙桥和大山子蓝领工人区长大的人来说,小时候跟农村接触更多,与城市距离较远,进一趟城得先坐401公交车到东直门,或坐402到呼家楼倒车,然后自豪地说一句:“我进城了!”
我基本上不解城春草木深的风情,我说的风情不是男欢女爱的风情,而是北京名宅雅舍的流风淡韵,是达官显贵、遗老遗少给北京城留下的散淡情致。我的生命中没有这个,只有王八驼石碑、东风农场、将台公社、大清四生产队、驼房营、安家楼、孙河、小庙、崔各庄这些农业生产基地的风貌。虽然我现在很城市化了,但我骨子眼儿里还是半工半农,我就不知道我怎么会跟小资产阶级磨合到一块儿的?如今,我30多年前上班的地方,已变成著名的“798”艺术基地,那些50年代苏联、民主德国援建的厂房,已成为以披发、马尾、光头、美髯著称的前卫画家和地下摇滚的啸聚之地。
90年代初,单位在朝内九爷府办公,院内古木荒疏,气息幽闭,一到秋天,星鸦点点,是典型的“枯藤老树寒鸦”的景致。在“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秋意中,我们在九爷府的庭院切盘台球,或者在恭什么王的偏房提两圈麻将,真是“落霞与黑八齐飞,青灯共白脸一色”。后来我把麻将一直撮到“诗坛泰斗”艾青在北京站西街的幽宅中,那时我跟张弛在艾青之子艾丹的伴随下,直撮到“东风夜放花千树,西风愁起绿波间”。
1985年,我在厂桥三不老胡同一座清宅雅院拜见了朦胧诗舵主北岛,北岛明确地告诉我《丑小鸭》杂志给他发表的《雨夜》有一处失误,“即使明天早上,枪口和血淋林的太阳,让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笔,我也决不会交出你”中的“血淋淋的太阳”应为“血淋淋的朝霞”。而现在很多有关北岛诗歌的版本,都沿用“血淋淋的太阳”这一谬误。
中学时代我就是个“文青”,特喜欢古诗词,老去琉璃厂买书。在中国书店的文苑书香中买到一本《考证白香词谱》,顺手还买了一本《新月派诗选》,在辛弃疾、苏东坡、徐志摩、陈梦家的激励下,我学会了押韵。琉璃厂中国书店的那座院子,是我文学理想的摇篮,同样孕育我青春期文化基因的还有雍和宫老首都图书馆的古色古香,我曾在这里大段大段抄录莫泊桑的《温泉》,并且跟一个“北大”的文学女孩在梧桐更兼细雨中放飞心中的梦想。后来听红孩儿唱“倔强的青春不就是一支脆弱的琉璃”,我脑海里总闪现琉璃厂的中国书店。■(文 / 大仙) 老宅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