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更高的地方看世界

( 法国，新喀里多尼亚 拍摄于1990年的心形红树林（南纬20°56'，东经164°39'） 红树林沼泽主要分布于热带淤泥海滩。受周期性潮水浸淹，乔灌兼有，水陆两栖。林中长满适宜盐质土地生长的植物和红树，覆盖了1/4的热带海岸线，占地面积约为1500万公顷。资源的过度开发、城市扩张、虾场扩张和污染等问题，对这个原本就很脆弱的生态雪上加霜。红树在当地经济中也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新喀里多尼亚是太平洋里的一个群岛，面积超过1.8575万平方公里，岛上约有200平方公里红树林。这些树木虽然矮小，却十分稠密，最大的岛屿格朗德特尔岛西岸尤为密集。在一些内陆地区，海水只有在春季涨潮时，才会侵漫陆地，那里的植被有时会被光秃秃的高盐度陆地取代。图中这个心形红树林图案，便是大自然神来之笔留下的一块林间空地。 )

在法国的新喀里多尼亚，他发现了一片心形的红树林，从几千米的高空看下去，宛若一张大地发来的绿色贺卡；在荷兰的上空，他看到了4月的郁金香花田，色彩绚烂，美丽异常；在中国，他见到一条封闭的高速公路，那场面令他惊奇，人们将道路封闭起来，只是为了翻晒稻谷；在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他将太阳能热电发电厂拍成了现代派画作，整齐排列的蓝黑色块，令人想起克利与康定斯基……

在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中心的大厅里，雅安·阿瑟斯－伯特兰（Yann Arthus-Bertrand）的航拍作品展正在举行，名为“鸟瞰地球”。展览由欧米茄（Omega）赞助，免费向公众开放。2000年，“鸟瞰地球”首次在巴黎展出。如今，这个摄影展已通过24种语言呈现在世人面前，约1.3亿人看过这些作品，他们来自120个城市。

“当你在天上的时候，你看到的东西与地面看到的不一样。你飞到一处，看到画面很美，就拍下来，这并不困难。”雅安·阿瑟斯－伯特兰说，“摄影是一件简单的事。做一个好的摄影师并不困难，只要你拥有一双眼睛。”

人们管这种际遇叫“偶然的必然性”。一开始，他只是想去非洲观察狮子。30岁的时候，雅安·阿瑟斯－伯特兰离开家乡，与妻子一起定居肯尼亚。在此之前，他在法国当过记者，拍过电视，演过电影，但自然比这一切更让他着迷。在肯尼亚，他熟谙了狮子的性情，还发现了一个捕捉风景的绝佳方法——乘坐热气球在大地上空翱翔。“当时我靠拍照片谋生。”雅安·阿瑟斯－伯特兰说，“是的，你可以说这改变了我的生活，但生活每天都在变。”

1991年，雅安·阿瑟斯－伯特兰创立了自己的空中摄影工作室，取名为“高度”（Altitude）。此后的几年间，他带着摄影机在全世界的上空飞翔。1999年，他出版了摄影集《鸟瞰地球》（Earth From Above），如今，这本书已被译成21种语言。2005年，雅安·阿瑟斯－伯特兰创办了NGO——“美好星球”（GoodPlanet），呼吁人们对地球的命运承担起责任。4年后，他再度拍起电影，发布环保纪录片《家园》（Home）。这是第一部全部空中摄制的长篇电影，拍摄过程全在直升机上进行，飞越了50多个国家，免费对公众放映。今年，他开始拍摄另一部，主题是海洋。

(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 )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你不是一个艺术家”

——专访法国摄影师雅安·阿瑟斯－伯特兰

( 法属圭亚那 卡乌山的粉冠黑檀树（北纬4°30'，西经52°00'） 生长在圭亚那森林中的这种植物，在花期来临之前，树叶都会落得一片不剩。植物学家为它取了一个学名叫“斑叶种花树”。这种树在墨西哥与阿根廷的热带森林中随处可见。它的木质非常坚硬，在水中也不会漂浮，在南美地区，以药用价值著称。在苍翠葱茏的绿色海洋中，黑檀树鲜明的粉红花冠十分显眼，不费力便可看出其分布的稀少性。松树、橡树和山毛榉树这类温带林木，其同属类的树木仅有一种或为数不多的几种。而热带森林里的植物则相反，每一个科别往往拥有上千种类。法属圭亚那有5500种植物，其中树木1000多种。在每公顷森林中，树种多达300种以上，比整个欧洲还要多。如此丰富的生物告诉人们，不能像开发其他森林一样开发这里。但在2000至2005年，南美年均砍伐的森林达430万公顷，面积相当于整个丹麦。 )

三联生活周刊：在上世纪60年代之前，你在电影行业工作，之后转入了摄影，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我做过记者，希望能把所见的美好展现给他人看。我做了几十年的摄影师，还做过电视和电影。很多年前，我在巴黎拍电影，那场戏是在市政厅拍的。我发现，人们观看电影的时候，带着极大的兴趣和关注。所以我决定做电影，它是向公众说话的最好方式。但影像作品与摄影作品其实没有特别大的差别，我觉得它们是同一件事。我的电影与摄影十分相似。

( 加拿大，阿尔伯塔省，麦克默里堡 油砂开采后形成的石油残渣填埋场（北纬57°01'，西经111°38'） 为了获得一桶约合159升的原油，往往需要采掘2吨泥炭土和2吨沙子。油砂通常埋藏于超过60米深的地下。从油砂里提炼原油，必须先开挖一个深坑，用巨型卡车把挖掘出的油砂运往处理厂，再抽取河水，注入加热的大型油罐中，将焦油从油砂中分离出来。这笔让阿尔伯塔省、石油公司和居民都受益的财富，却付出了巨大的环境代价。 )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每一张摄影作品，后面都有一个故事。你在拍摄的时候，先考虑的是叙事，还是影像？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我试着去理解那些美。比如说，我到一家咖啡馆，我会留心那里的生活。世界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没有什么比大树更美丽，没有什么美过葡萄酒的色泽，也没有什么比宝宝尝试了解世界时的神情更动人。运用我的想象，我希望能了解这些。我想展示这其中的独一无二。爱也是其中的一种。我经常谈到“爱”，我不畏惧说“爱”，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词，就像“美”一样，不需要解释。我爱我所在的星球，爱我的工作。我想变得有用。摄影是一个非常好的工作，它给你带来有用感。

( 博茨瓦纳 奥卡万戈三角洲的象群（南纬19°26'，东经23°03'） 非洲象每日迁徙数英里寻食，以满足100至200公斤草食的日需量。他们排列成整齐的纵队，跟随象群中统帅的雌象，通过特殊气味、震颤信号，或人耳无法辨识的低频声音进行交流。因为名贵的象牙，它们一直遭到追捕猎杀，生活在灭绝的威胁中。1945年，象群的数量为250万头，到1989年只余50万头。今天，全世界只剩30万头非洲象，且全部集中在保护区内。然而，在一些饱受营养不良问题困扰的国家，过小的保护区面积无法为象群提供良好的生态环境和充足的食源，不能保证象群的生存空间。而非洲中、西部的11个国家也强烈呼吁阻止偷猎行为，全面禁止象牙交易。但控制象牙贸易的方式和手段收效甚微，依然有一部分国际交易行为为偷猎者打开了自由出入象群保护区的大门。 )

三联生活周刊：你谈到“有用”。人们在谈论艺术与美的时候，很少使用到这个词，他们偏爱的词是“无用”。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这是一个太长的故事，我不想说太多。当你拥有此种幸运，得以向公众说话——不论是通过电视、电影还是其他媒介，你所做的，就不仅仅只是艺术，还有更多的东西在里面。

( 美国，怀俄明州 黄石国家公园的大棱镜泉（北纬44°31'，西经110°50'） 黄石公园创建于1872年，坐落于横跨蒙大拿、爱达荷和怀俄明三个州的火山高原上，是全球历史最为悠久的国家公园。早在美国政府忙于征服荒芜西部、将最后一批印第安人和野牛屠杀殆尽时，一批远见卓识之士已意识到保护自然的必要性。公园面积达9000平方公里，拥有地球上最集中的地热资源，间歇泉、喷气孔和温泉多达1万多处。著名的大棱镜泉直径达112米，是园中最大的地热盆地，其面积在全世界排名第三。盆地边缘的微藻色彩多变，加上水深等因素使得泉水呈现七彩光色，黄石公园因此得名。在温水中生长的藻类，也因水温的差异而不断变化。黄石公园自1976年起成为生物圈保护区，并于1978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每年吸引着300万游客的到访。全球最受游客青睐的五大自然景观全部都在北美大陆，2007年吸引了多达9500万游客前来，几乎占据当年全球9.03亿旅行者的11%，其旅游收入占全世界旅游业总收入约15%的份额。 )

三联生活周刊：譬如你在下午提到的那个词——“责任”。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是的。我的职业源于自己的兴趣，但也负有责任，不能忘记其他人。这不仅只是“美”，这是生活行进的方式。我不是独自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我的周围有许许多多的人。因此，需要仔细考虑自己的行为。这是一个新时代，人人都能做些事情，他们所做的事情，全世界都能受到影响。当我在法国买“中国制造”的东西，我在受着影响；当我拍摄一张禁止捕鱼的照片，我也在受到影响。需要考虑这些。我们消费了太多东西，拥有的东西也很多，但很多人依然感到不够。我想用另一种方式生活。我希望能拥有得少一些，生活得简单一些。

( 埃及，尼罗河谷 开罗南部的棕榈树丛，晾晒椰枣（北纬29°43'，东经31°17'） 椰枣只在气候干热、水量较少的环境中生长，如沙漠绿洲。其全球年产量超过600万吨。大部分中东和北非的农作物主要供应本国市场，仅有5%用于出口。埃及是全球最大的椰枣生产国，年产量超过100万吨，该国每人年均食用椰枣约15公斤。椰枣常以传统方式储存，采摘后经挑选分类，在用泥土和树枝搭建的防风防水的矮墙下晾晒，直到果肉变为褐色，才可存放在棕榈叶编成的篮子里。大部分椰枣可直接食用，此外还可以通过传统工艺或工业技术来制成副产品。 )

三联生活周刊：航拍比一般的摄影更复杂、更困难，具体表现在哪里？完成一张照片通常需要多长时间？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具体的完成时间很难说。有时候前期工作会消耗你很多时间，有时候，一切顺风顺水。相比起其他摄影，它的困难确实多一些。你需要良好的前期预测、出色的飞行员，对地形也要了如指掌。在一些地方，比如中国，飞行起来非常困难。最难的部分不是拍摄，而是进入你要拍摄的区域。这是艰难又漫长的过程，花费巨大。困难不在于摄影技术，而在于外界。我总是对自己说，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你不是一个艺术家，只是一个记者，在做分内的工作。

( 加拿大，努纳武特 航行在雷索卢特湾上的“路易·圣洛朗号”破冰船（北纬74°42'，西经95°18'） 破冰船是用来开辟海上航道的船只。自1969年以来，“路易·圣洛朗号”一直是加拿大在役的破冰船中最庞大、历史最悠久的一艘。凭借强化的船体外壳、强大的推进器和凸出的船尾，破冰船用自身的重量压碎坚冰，在浮冰上一路前行。在巴芬湾到波弗特海的航线上，需要这种船舶向北方居民运送新鲜的补给。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加拿大北方地区的海冰和陆冰都已经受到了影响。冰层逐渐消融，日趋脆弱，有时甚至会导致大型冰山的漂移，对过往船只的安全构成威胁。2008年，北冰洋西北和东北的海冰同时消融，自从有数据记录以来，这样的情况还是首次。按目前冰雪消融的速度，在2020年前，夏季的浮冰可能会完全消失。 )

三联生活周刊：你拍摄了许多照片，到过许多地方，最令你感到难忘的事情是什么？最喜欢的照片是哪一张？

雅安·阿瑟斯－伯特兰：没有什么事情是最难忘的，也没有哪一张照片最喜欢。如果说一定要有，我最喜欢的照片是我小孙子的照片。当你到了65岁，你的每一天，都会处于学习状态，你要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我想过去的经历告诉我的是，我是多么幸运，我爱那么多东西。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他们什么也不爱。世界有那么多问题，总有人处于匮乏的状态。我能做些什么？首先是改变自己的生活，变得和善、谦逊，这样我们才能变得快乐起来。消费不能带来快乐。快乐是其他东西，是忠于自己，回到起点和本源。生活要做减法才能幸福，而不是做加法。

( 塞内加尔 从卡亚尔捕鱼归来（北纬14°55'，西经17°07'） 塞内加尔的海岸线长达700公里。来自加那利群岛的季节性寒流和热带赤道暖流在此交汇，这一带的野生海洋生物资源十分丰富。当地的经济发展主要依靠沿海捕鱼业，其中，80%是利用鱼线、渔网和机动独木船进行的传统捕鱼。由于签订了渔业协议，这一片海域吸引了来自欧洲的先进拖网渔船。他们在此大量捕捞渔业资源，然后将其运走。渔业作为塞内加尔最主要的经济支柱，年均产量达40万吨。捕鱼归来的独木船回到岸上，卸下渔获时，这些鱼就会在海滩上直接出售。新鲜的鱼经过晒干、熏制、烧制或腌制等加工后，被运往全国各地销售。对于塞内加尔和世界各地的10亿人口来说，海洋是他们获取动物蛋白的主要来源。 )

（文 / 何潇） 世界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