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牌监制”陈国富
作者:李东然( 电影《转山》剧照 )
转山
“看我也不是爱运动的那一型啊!”面前的陈国富戴着宽大厚重的黑色胶框眼镜,蓬着一头花白头发,身形清瘦,字斟句酌,这满脸无奈神色的一句自嘲,该算是诚意十足的幽默了。
这话是陈国富在形容自己初次在书店看到《转山》时的态度,那时虽心知这小说已是热门,但毛头小子借冒险释放一下青春能量的题材,在自觉“熟男”的陈国富看来,“完全与己无关”。
后来禁不住朋友的推荐,终于耐着性子把书翻了一翻。失个恋就决心要从云南骑单车到拉萨,真是不出所料的青春写作,文字也没什么讲究,唯全书以“你”叙述,虽略带刻意,倒也是别致的旁观视角。然而陈国富说自己竟很快被这本书打动了:“重要的是挚诚和朴素,给这本书一股子力量,看下来似乎和作者一样重新感到生的力气,那种大口大口呼吸的感觉。”
作为电影人的陈国富本能地想要和观众分享这种感受,于是着手要搬上银幕,飞到丽江召集相熟的编剧们一起工作,几易其稿终于定下了剧本,又两次入藏,实地勘景。可终于开拍,陈国富并没有把导筒握在自己手里,而是郑重地交给了一个名叫杜家毅的年轻人,自己退身到监制的位置。
( 电影《转山》剧照 )
“杜家毅这个人跟我相熟有七八年,就是一个上不了位的演员(笑),但让人印象深刻。《洗澡》里他唱《我的太阳》,《麦田》里演个无名士兵,我都喜欢。后来我们就熟了,知道他一直都想当导演,我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很有理想,也挺不容易的,想帮,但他不是科班出身,为别人推荐他都不知道履历上该写点什么。这种情况下,只能我拿自己建立起来的资源和信任度去砸啦。”
当然,情义外,陈国富也有自己的明确“目的”。他坦言《转山》和《非诚勿扰》、《狄仁杰》、《风声》那类电影的市场期待是不一样的,本来就不是一部严格商业或艺术的电影,有公路片的味道,但又重在精神世界,题材非常特别。“想弄这么部片子,就是想尽办法给华语电影界多一些选择,不管是题材本身,还是人才储备。其实,今年我选择监制的几部电影(《星空》、《画皮2》、《太极》等)大概也都有这个目的。我相信这些作品出来后,这些年轻人绝对会成为华语电影导演名单上有意义的存在,作品本身也会为丰富性有所贡献。眼下业内业外越来越多的人抱怨中国电影如何贫乏单一,但许多事情坐着抱怨没意义,不去做就永远不会发生。”
对电影,陈国富得意自己是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尤其一如既往20年,身为监制还是会这样。“我从小就是对外界非常冷感的小孩,对上学没兴趣,于是高中都没有读完;对家里的皮鞋生意也没兴趣,急得我爸爸看骂我也不行,就带我去算命先生那里看。后来‘北漂’到了台北,才接触到电影,却真有生命被点燃了的感觉。”
杜家毅的回忆为“陈导”自诩的行动派提供了确凿佐证:“从剧本到剪辑,陈国富就是我的一根拐杖、一面镜子。虽然题材是陈国富相中的,剧本有陈国富的准备,但整个拍摄过程,陈国富没有一句命令或要求,反而一再鼓励这是杜家毅的电影。”
“但他又是恰到好处的。比如在我过于兴奋的时候,会拦我一下;在我勇气不足的时候,又悄悄对我说:‘冲啊!’整个拍摄过程里,凡吃不准时,无论何时何地,第一反应都是抓老陈来商量,哪怕深更半夜给老陈一个电话,他也会竭尽全力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同时他是心思很细密的,从来不会给我任何多余的压力,从始至终没有要求,更不要说命令,甚至和我说,年轻人第一次导戏能按时喊开始和‘Cut’就胜利了!”杜家毅这样告诉本刊记者。
杜家毅尤其难忘的是《转山》里的最后一场戏,说的是男主角最后遭遇到了朝圣的母女,顿悟了许多行走的真谛。杜家毅把这场戏放在整个拍摄进程的最后,因为太多东西想要借女行者之口去表达,那场漫长的对话于是也改了又改。
可是拍了几天,却始终觉得不怎么对劲。杜家毅告诉本刊记者:“开始时觉得那个火候总是不对,对白无论如何也是苍白。有一天半夜,我一个人回看所有素材,突然想,如果不说话怎么样,干脆就让这个女子扮演那种静语的修行者,让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想法吓了我自己一跳,我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处理好这样的拍摄,于是就给老陈打电话,他竟说也喜欢这样的方式,并且快速把我要的东西规整出来,具体到了人物的面部细节,仔细和我商量到妥帖。你知道对于导演而言,在这样的抉择面前,孤军奋战有多难,我觉得‘陈导’是手拉手带我看到梦想的,这样的经历我会铭记一生。”
电影宿命
这该就是那块华语电影“金牌监制”招牌的来由。事实上,为陈国富立下这个招牌的电影还有很多:《可可西里》、《天下无贼》、《心中有鬼》、《集结号》、《非诚勿扰》、《李米的猜想》、《狄仁杰之通天帝国》。公认的说法是,陈国富是20年来对中国电影市场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倒是陈国富自己轻描淡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在他心里,做电影就是自己的宿命。他告诉本刊记者:“我是到台北才接触到电影,一下子就感到自己好爱好爱电影,每天恨不得泡在资料馆里,生活简单到除了打点零工糊口,就是看电影、写影评。那时候电影圈很封闭,连找个场工的活儿都算遥不可及的梦想,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肯定这一辈子要干这行。”
果然,有一天在资料馆里搭电梯的时候,陈国富迎面遇到侯孝贤。很多年以后,陈国富才知道当时侯孝贤找他搭讪,其实是想找他演个角色而已。“人家根本不是找我聊电影的,但我们真的一聊如故,这就是我与电影的缘分。后来我们一起办电影展,办电影杂志,打台球,吃吃喝喝,有钱时也一块儿到夜店混一下,反正和电影相关,和电影圈相关,我就觉得都是好的。那时候大家都是比较潦倒的生存状态,但骨子里对电影的一腔热情很足很足。”
自然而然,陈国富自己也做了导演。从第一次做导演时,每觉得自己要“挂”了,再被侯孝贤吼着擦干眼泪回到监视器跟前,到凭借《只要为你活一天》、《我的美丽与哀愁》、《征婚启事》等一系列备受台湾本土观众欢迎的影片,成为“台湾新主流电影运动的开创人”,使得相当一批台湾电影受邀世界各大电影节展映,走出狭隘本土,甚至率先与好莱坞合作,执导了台湾最高预算的影片《双瞳》。
陈国富却仍旧笑说,自己性格里战战兢兢的一面,甚至并不总是适合导演的位置。比如很多时候身为导演,在片场看到几百号人为了自己的想法熬夜时,他甚至会不断问自己:“值得吗?你是谁?你有那么牛吗?”
“我比较自省一点,也笃信把电影拍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有时候这根弦会过头,神经质地,总觉得弄完的东西应该重新再来一遍,挑三拣四的,这种情绪会造成一种负面的东西。我知道很多人是追求和享受那个导演的位子,‘多High啊!’但从一开始我对当导演就看得很淡,我的价值体系很简单,我要干电影,只要跟电影有关的事,我都能从中感到快乐和激动,我想只有因为我想说的话只有我自己能说清楚的时候,我才必须当导演。大多数的时候不是这样,比如说,遇到奇幻武侠的题材,当然要找徐克啊,我不会觉得我能弄得比他更炫目。”
所以,陈国富自觉更适合“帮别人”,这反而才是更享受电影,享受更多电影的过程,尤其是如今在“帮”的过程里,已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价值所在。“我现在越来越明晰自己的努力方向,首先我做监制是要在更多中国电影里去贯彻所谓的工业标准,简单说就是导演拿了投资人的钱,就要达成对作品品质的起码要求。这个意思是说,电影要标准化生产,这是华语片急需的变革。不要讲什么意外、失控、尴尬,那些都是心不静、心不定的理由。如今的市场很浮躁,但是创作者不能也跟着浮起来。很多电影看起来糟心,其实是人的问题,是大家把电影本身不当回事了。”陈国富说。■
(文 / 李东然) 转山监制中国电影金牌电影剧情片陈国富电影监制杜家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