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血性大肠杆菌扑朔迷离
作者:曹玲( 欧洲出血性大肠杆菌疫情爆发后,德国汉诺威附近这位农民种植的近万棵生菜不得不自行销毁 )
豆芽杀手
一周多来,德国出血性大肠杆菌疫情明显好转。这种超级大肠杆菌从5月中旬开始令德国陷入恐慌,截至6月17日,已有3000多人感染,37人因患上溶血性尿毒症(HUS)而导致肾脏衰竭,红血细胞爆裂,最后很悲惨地死去。
德国负责公众传染病预防与监控的权威机构罗伯特·科赫研究所为了寻找病原体忙得团团转,直到6月10日才终于确定了最后的凶手——豆芽。
寻找病原体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罗伯特·科赫研究所以罗伯特·科赫的名字命名,这个人在医学界和微生物学界赫赫有名,曾于1905年获诺贝尔生理学及医学奖,被看成是世界病原细菌学的奠基人和开拓者。比如他在世界上第一次发现了炭疽杆菌、霍乱弧菌,第一次分离出伤寒杆菌、结核杆菌,第一次发明了蒸汽杀菌法,并且制定了延续至今的研究病原微生物的严格准则——“科赫法则”……总之,科赫研究所后来成为享誉世界的缉拿各种传染病病原的猎手,但是此次仍免不了被德国媒体冷嘲热讽挖苦了一番。
对于罗伯特·科赫研究所的专家来说,他们需要尽快解决的两个任务是:找到受污染的食品和确定致病病菌的类型。5月25日,研究人员找到了致病菌类型,为极其罕见的O104:H4大肠杆菌。科赫研究所肠出血性大肠杆菌咨询实验室主任黑尔格·卡希曾用“O104:H4”作为关键词在医学文献库中进行搜索,只搜出了一篇韩国论文。这篇论文中,一位29岁的韩国妇女于2006年因腹痛和血水样腹泻而入院治疗,住院两天后并发溶血性尿毒综合征。医生从她的大便中证实,导致她疾病的元凶是以前没有报道过的O104:H4型大肠杆菌。但这种大肠杆菌从未导致大规模的出血性肠炎疫情,它以前似乎是无“毒”的,但后来是如何变成有“毒”的呢?科赫研究所的专家接下来发现,O104:H4型大肠杆菌包含了肠出血性大肠杆菌和肠聚集性大肠杆菌的多种基因,还包含了鼠疫病菌的一种基因,这使得它的致死性更高。
( 6月9日,奥地利有关部门在检测水芹芽苗菜中是否有出血性大肠杆菌 )
但是受污染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却迟迟得不到答案。科赫研究所流行病学处处长杰拉德·克劳斯派出的4名调查员得出的初步结论是受污染的蔬菜:西红柿、黄瓜和生菜。在调查过程中,西班牙黄瓜蒙冤不小。这场错误的判决,让西班牙蒙受了不白之冤。6月5日之后,科赫研究所的科学家才把目光投向芽苗菜,6月10日终于将致病源头锁定豆芽,几乎所有患者发病前都生吃了豆芽。该消息一出,很多人感到意外,没想到纤细白嫩的豆芽也能置人于死地。不过,审视一下美国国家食品安全信息网刊登的《芽苗菜引起的疾病爆发表》就能发现,豆芽是极好的病原体藏身处。这份列表说,从1996年开始,至少报告了30起因为没有彻底烹饪芽苗菜而引发的疾病,大部分与沙门氏杆菌和大肠杆菌有关。这其中第一捣乱的还不是豆芽,而是苜蓿芽,它在芽苗菜引起的爆发式疾病中占据了最大比例,除此之外还有绿豆芽、丁香芽、萝卜芽、水芹芽等等。之前最大规模的一次感染于1996年发生在日本,当时有17人因生吃了遭O157型大肠杆菌感染的萝卜芽后患病死亡,另造成1万余人感染。最近一份来自美国佛罗里达大学新发病原体研究所的报告称,他们评估了病原体食物对公众健康的危害,结果土豆排第一,制造了21.2%的疾病爆发,芽苗菜排第二,比例是16.8%。
这个由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等诸多政府机构建立的网站给予本刊记者的回复说,豆芽生长在温暖和潮湿的环境中,这种环境细菌也喜欢,被污染的种子内的细菌不会被洗掉,会传递给豆芽。虽然制造商使用不同的方式,包括氯化以及X射线照射种子,但是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而且自制的豆芽也不一定安全,如果一些细菌已经潜伏在种子里,即便家里的制作环境很干净,种子发芽过程中细菌也可能繁殖得更多。所以,芽类食物需要彻底烹饪以杀灭细菌,孕妇、儿童、老人,免疫系统低下的人都需要避免各种芽苗类蔬菜。西方人很喜欢生吃芽苗菜,因为它们嚼起来非常爽脆,“吱吱”作响,常用来做蔬菜沙拉、三明治或者打成芽菜汁。这样一来,估计很多芽苗菜要从餐馆里绝迹了。
至于有人质问为什么如此之慢才查出污染的源头时,德国有关机构表示,在对患者的问卷调查中,只有28%的人记得自己吃了芽苗菜,这对研究人员追查源头造成了严重误导。科赫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说,让病人回忆自己之前究竟吃了哪些东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麻烦的耐药性
O104:H4型大肠杆菌携带8个抗生素耐药基因,因此头孢菌素、单酰胺菌素、青霉素和链霉素类抗生素等在内的8种抗生素均对其产生不了任何作用。尽管溶血性尿毒症的治疗不需要使用抗生素,但是由于很多错误抗生素的使用,会引起病菌的反抗机制而释放更多的毒性。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让人类束手无策的细菌。回头来审视抗生素这种神奇的药物,你会发现永远没有足够的、全新的抗生素来对付新出现的病毒。此次大肠杆菌疫情的爆发证实了以往微生物学家所说的:我们需要拓宽和细菌的战斗面,包括更好地了解感染是如何进行的;发现新的抗生素,降低细菌的抗药性,发明更快速的诊断方法以及更精确的食物诊断方式。哈佛大学医学院大卫·胡珀(David Hooper)教授对本刊记者说:“我们不顾一切需要新的抗生素,但是因为短期内收益甚少,制药企业大都抛弃了这些研究,需要出现研制药物的新模式。”
“耐药性的细菌几乎无所不在,是时候审视一下如何才能对付它们了。在美国,医院里具有耐药性的细菌每年会杀死6.3万人,它们包括常见的细菌,比如在美国几乎近半数超市肉类中都发现的葡萄球菌。”他说。
近年来有一种被称作“超级细菌”的细菌肆虐全球,学名是“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它能够通过感染人体上的伤口致人死命,被媒体称为“食肉菌”。甲氧西林是1959年用于临床的半合成广谱青霉素,原本它能有效对付金黄色葡萄球菌,可临床使用短短两年后,英国就出现了首例耐药病人。随后,超级细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在世界范围内蔓延,甚至遍布全球。据估计,每年大约有10万人因感染超级细菌而入院治疗。前几周的报道称,有科学家在研究奶牛乳腺炎时意外在牛奶中检测出超级细菌的新变种,这种新变种不能用传统遗传检测方式化验出来,可能导致病人被用错抗生素,奶牛场工人感染这种新细菌的可能性最高。不过牛奶并不可怕,在加工过程中巴氏消毒法能够将其全部杀死。
胡珀教授说,以往被人类攻克的细菌也有抬头的趋势。近年来,肺结核的发生率在全球范围内缓慢下降,但是耐药性在上升。英国伦敦在过去10年里,患结核病的人数增加了15%,被冠上了“欧洲结核病之都”的名号,以至于英国的公共健康专家提议重新引入儿童疫苗,这个疫苗原本在2005年停止使用。
还有所谓的“伊拉克细菌”,指对多种药物产生耐药性的“鲍曼不动杆菌”。这是一种生命力异常坚强的细菌,以往多半是重症监护病房中的病人或是器官重度衰竭患者才会感染此类细菌。在伊拉克战争爆发前,美军医院平均每年才出现一宗感染鲍氏不动杆菌的病例,而伊拉克战争后,仅在沃尔特·里德陆军医院就有上百例感染鲍氏不动杆菌的病例,这些感染者大多是从伊拉克战场归来的士兵。“为此,美国军队拨款研究天然抗菌药物,被称为‘防御素’,这种物质在自然界中天然存在,不会促进细菌产生耐药性,有希望成为下一代绿色抗生素。”胡珀教授告诉本刊记者。■
(文 / 曹玲) 出血性大肠杆菌豆芽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