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再生艺术
作者:曾焱( 吉姆·利法,专注于将过时的物件进行重组,形成全新而独有的生命。作品《秘书》的创作材料为打字机、厨房用品、玩偶部件和树脂 )
唐佳·格拉斯(Tanja Grass)戴了几件看起来很特别的首饰:项链和戒指以一大一小两片废弃的电脑芯片打制。耳环是用两个喜力啤酒的绿色瓶盖改做的,她说是一位以色列艺术家的作品。5月1日中午,这位Drap-Art的创始人在“艺术北京”现场做了一个小型演讲,向参观者介绍她的“可再生艺术”。“我们主张有节制的消费,从每个艺术家开始。”格拉斯说。
1996年,当时创立刚一年的Drap-Art在巴塞罗那举办过一个场面奇特的艺术活动,名为“创意&再生艺术马拉松”。格拉斯请人将100万立方米的废弃物拉到活动现场,交给100位艺术家做24小时连续创作,最终将一地垃圾变成了一件件艺术品。这个庞大的“行为艺术”,帮助Drap-Art在艺术界亮了相,也赢得了知名度。现在,格拉斯说她毫不怀疑可再生艺术已发展成为全球性的现象。“只要有废弃物的地方,就有再生艺术的用武之地。”
15年来,Drap-Art将“可再生艺术”的理念建立在反对过度主义文化之上。艺术节的年度大奖取名为“余料艺术”,用意也直截了当:希望他们所聚集的艺术家能够“重新利用那些在狂热的消费浪潮中被淘汰下来的废旧材料,赋予它们新的使用价值”。
“万物皆未消失,一切皆可重生。”老艺术家拉斐尔·阿罗约·魏勒穆(Rafael Arroyo Villemur)的创作材料是旧餐具和搪瓷、铁丝。在《人物与昆虫》系列中,他将传统的陶瓷烧制工艺和现代再生理念结合。其中作品《蓝银》的昆虫身体是一把旧餐刀,头部和四肢饰以铁丝和陶瓷。在艺术和手工艺之间,艺术家显然偏重于手工艺。冈萨罗(Gonzalo Diaz Riquelme)的电表灯箱系列有点像是微型装置,艺术家把小小的旧电表一个个掏空后,再布置成他个人记忆中的某个梦幻场景。由于形制和内容被分离,电表在灯箱效果下有一种时空交错的迷乱。但是,如果不了解这组作品背后的故事,观众所感受到的观念和美感会单薄许多。电表的故事是:西班牙从2007年7月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更换电表,被废弃的老电表总计达2000万件。冈萨罗留用了全体西班牙人的群体记忆,然后加以置换。
稍有西方美术史知识的观众都能看出,诺尔贝托的作品《荒漠蔓延!》借用了挪威表现主义画家蒙克的名作《呐喊》的画面和意象。策展方认为这幅作品可以代表“彻底的再生艺术作品”:画板是旧的,颜料从废弃的余料中收集而来,画中的肖像用边角废料制作。具有极简主义风格的拼贴雕塑《小蓝帽》,看起来单纯而轻盈,来自科尔多瓦的艺术家拉盖尔(Raquel Gomez Duenas)却动用了全场作品中最为复杂的材料组合。看看这份从垃圾箱里“变废为宝”的清单:铁丝、电线、玩具、瓷娃娃、水果兜、各式塑料、塞子、项链、旧地毯、地图、旧书、弹珠、纱网、玻璃器皿、CD盒、手镯、耳机、滤光镜等。与拉盖尔的“多”形成对照的,是阿尔门戈(Armengol Tolsa-Badia)的“少”。在这次展览呈现的所有艺术家中,阿尔门戈的《潘多拉》用到的材料最为单纯:废弃煤气罐。与中国一样,在他生活的城市卡纳尔斯,随着管道煤气的普及,煤气罐即将退出公众生活。于是,他将煤气罐改造为艺术品,“向它们致敬”。而5年前,他主要的创作材料是独木舟,2007年曾举办展览“Kayart”, 15件展出作品全部以独木舟改造。
( 德国著名艺术家哈·舒尔特曾创作过一组巨型的可再生艺术作品《垃圾人》 )
对于年近70岁的艺术家西斯卡(Xisca Subias Sureda),从他的作品上很难看到年龄的痕迹。意念明净,方式也很简单。《数海》做了一个中国的算盘,所用物品包括画框、海边捡到的浮球和绿色细绳。据介绍,老人所有作品的创作材料几乎都取自海滩,他挑选遗落在海边的小物件,然后加以组装,其形状、颜色和质感都来自海水和阳光的自然雕饰。■
有节制的消费,从艺术家开始
( 老艺术家拉斐尔·阿罗约-魏勒穆《人物与昆虫》系列 )
——专访“Drap-Art”主席暨创始人唐佳·格拉斯
三联生活周刊:怎么会想到创办Drap-Art?
( 老艺术家拉斐尔·阿罗约-魏勒穆《人物与昆虫》系列 )
格拉斯:我先生是珠宝商,他的产品有些使用了可再生的旧物来制作。这样,1994年我就有机会陪他去法国参加一个类似主题的展会,在那里看到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回到西班牙后,我开始关注这个领域,发现当地有一批艺术家对这种创作有兴趣或者正在尝试,于是我决定在巴塞罗那发起“可再生艺术”计划。Drap-Art成立于1995年,从2004年后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加泰罗尼亚国际可再生艺术节”,时间是每年圣诞节前的那个周末,包括艺术展、设计和手工博览会、研习会等活动。
三联生活周刊:艺术家来自多个国家和地区,他们以什么方式参与进来?
( 阿尔贝托·卡瓦哈尔《金融市场》,创作材料为领带和镜子。他的作品将艺术与设计无缝结合 )
格拉斯:我们采用一种非常开放的形式来选择艺术家。比如今年,我们在巴塞罗那的艺术活动将一直延续到6月11日。通过网络发出邀请后,现在全球已经有300多位艺术家送交了作品。评审团以11位来自艺术、设计等领域的专家组成,由他们来挑选参展人选。我们也和一些画廊、独立策展人、艺术机构及各国大使馆进行合作,请他们引荐年轻艺术家。此外艺术节还有10位特邀艺术家,他们有知名度,作品也比较成熟,这样可以形成不同年龄层次艺术家的交流。多数参展者是年轻人,不过去年有一位艺术家相当高龄,有90岁了。
三联生活周刊:Drap-Art选择作品时,环保意义和艺术标准,哪个更重要?
( 中国艺术家刘广云曾参加2010年Drap-Art艺术节,并获得“余料艺术”大奖。他在德国美因茨和中国上海两地生活、创作。“他就像一位整形医生,将从废弃广告中搜集的人物面部形象与丝质花朵、纸条等材料糅合在一起,用厚厚的树脂加以封装。”作品《金莲火腿》采用了纸、边角布、绢花和树脂等 )
格拉斯:当然,我们在选择作品的时候首先要看艺术表现力。但它同时也要符合“可再生”的主题,否则就不在我们这个艺术展的选择范围之内了。一般要求作品以可再生的废旧材料来创作,赋予它们新的使用价值。在参展艺术家里,有人可能会坚持只做可再生艺术,从不使用其他材料创作,但也有一些艺术家是作为职业创作外的爱好来进行尝试。
三联生活周刊:在废旧物品中,有没有你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东西被艺术家做成了作品?
( 卡罗尔·贝格莱特(Karol Bergeret)的作品具有极易被辨识的女性特质。这位1975年出生的艺术家使用废旧熨衣板、旧绣品和缝纫工具为主要创作材质,再辅以精心布置的光源,其系列作品《神圣主妇》也因此被评论人士称为“光雕”。不同形态的旧熨衣板,当它的组合对象在精致的老绣品和零碎的手机、钥匙、鼠标、洗衣粉包装袋、购物车之间转换时,作品面目也就随之变化。观众看到旧式生活的简单形态,或当下消费社会令人眼花缭乱的即时消耗 )
格拉斯:2007年,有个智利艺术家做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作品——“祖母的指甲”。其实也并不真是用他祖母的指甲来做,艺术家最初只是提交了一个想法,说他从小对祖母的印象就是她总在剪指甲,所以想做一件和这个私人意象相关联的作品。等方案正式入选后,艺术家发愁了:他和祖母见面不多,到哪儿去弄这么多她的指甲呢?最后艺术家是从一家美容院搜集了很多指甲,才做成这件小型装置。旁边放了他祖母的照片,用一盏小射灯打亮。
三联生活周刊:在这次展览中,我们看到的作品都比较小。Drap-Art有没有大型作品?
( 来自巴塞罗那的“80后”艺术家乔安·阿琼(Joan Achon),作品《恶犬砖》用一块旧砖和一组玩偶零件组合。对作品内容的解读则充满“愤青”味道:“房地产市场的畸形发展酿成了骇人听闻的暴力事件:无力偿还房贷的欠款人竟然被袭击。一块块砖头如同恶犬一般,成了讨债高手。我们捕获了一只这样的怪兽,好好研究研究……” )
格拉斯:德国艺术家哈·舒尔特(Ha Shult)曾做过一组巨大的《垃圾人》(Trash People),用废弃易拉罐和电脑零部件等工业废料,完成了1000个和真人体量等大的雕塑。这组作品相当有名,曾被送到很多国家展览,在中国的长城上也展过。环游世界后,现在它又重新回到巴塞罗那。■
( 阿尔门戈作品《潘多拉》,废弃煤气罐 )
(文 / 曾焱) 可再生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