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共和党的减税妥协案

( 拥有医师资格证书的金伯莉·史密斯目前仍在失业中 )

2010年12月1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将总额达8580亿美元的减税法案签署为正式立法。这项法案将延长布什时代的所有减税措施，是奥巴马与共和党之间达成的重大妥协，最终法案与奥巴马原先提出的税改计划已相去甚远。“最大的不同是，奥巴马总统在大选和就任总统后不久，曾极力反对继续对富裕阶层减税，但现在，他允许保留布什时代减税法案中对富人的减税措施。作为交换，他赢得了将失业救济法案延长13个月和降低薪资税率。遗产税本不是原减税计划的要素，但最终作为妥协的一部分被纳入进来。”俄勒冈大学经济系教授马克·托马(Mark A.Thoma)告诉本刊记者。

在一些对该减税法案持反对立场的民主党人看来，奥巴马与共和党的此番妥协无异于“投降”，但民主党人必须面对现实，那就是2010年11月国会中期大选后，共和党赢得了众议院控制权，并将在2011年1月由众议院共和党领袖约翰·博纳正式接过议长职位。奥巴马最终战胜了国会民主党议员和工会领袖的反对，使这项议案在国会参众两院得以通过。奥巴马说：“坦白地说，这项法案中有一些组成要素是我不喜欢的，但这就是妥协的本质。”

这项巨额减税法案被经济学家们视为继美联储6000亿美元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之后的又一轮经济刺激计划。奥巴马在华盛顿的签署仪式上表示：“减税对美国民众来说是件好事。将有更多的钱进入家庭消费计划和帮助企业实现增长，这是我们在新的一年里刺激需求、促进就业和增强美国经济的方式。”尽管该法案“不尽完美”，但它仍然能提高中产阶层收入和帮助企业增加雇员。他因此“绝对相信”减税法案将提振美国经济。

小布什政府曾分别在2001年6月、2003年5月、2008年2月3次签署减税法案，以2001年国会通过的旨在刺激经济的《经济增长与税收救济协调法》规模最大。该法实施的10年间，联邦政府向全体美国公民“让利”1.35万亿美元。受益于个人所得税、遗产税、资本利得税等税种的大幅削减，美国得以迅速化解“9·11”对实体经济造成的冲击，延续了繁荣周期，但也让联邦财政从克林顿时期的可观盈余转向巨额赤字。这一减税法案将于2010年底到期。根据美国法律，如果奥巴马政府不能通过新的法案，那么从2010年12月31日开始，个人所得税和遗产税的税率将恢复到2001年之前的水平。这将意味着什么？美国税收政策中心估计，如果税率恢复到2001年前，那么一对年收入在7.5万美元，抚养着两个年龄在13岁以下孩子的家庭，每年将多交2600美元的联邦收入税。民主党和共和党在延长该减税法案上并无分歧。两党都认为，在美国经济还未走出衰退之时就提高税收将会逆转复苏的进程，抑制投资和消费。他们争论的焦点是，是否废除该减税法案中对占人口3%、个人年收入20万以上和家庭年收入25万美元以上的高收入阶层的减税条款？奥巴马政府起初坚持，仅对中低收入者减税，因为对高收入人群减税，既造成财政赤字负担，又不能有效刺激消费。这意味着，个人年收入20万美元以上的收入税将从33%上升到36%，家庭年收入25万美元以上的收入税将从35%升至39.6%，其资本利得税将从15%恢复到20%。这部分税收，将在未来10年为联邦政府减少大约7000亿美元的财政赤字和债务。共和党则坚持，要减就对所有人减，要不然大家都不要减。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态度非常强硬，他坚持，对富人减税的政策必须与对中产阶级的减税一同保留，否则将反对该法案延期。

2010年9月，国会中期选举前，盖洛普公司的民意调查显示，多数美国人赞成奥巴马终止对富人的减税计划，而且对中期选举起着重要作用的独立选民在这个议题上大多数站在奥巴马一边。然而，11月，低靡的就业率和未能如期得到民意支持的医改法案让民主党选情不利，保守党一路高歌猛进，赢得众议院。执政的民主党仍以微弱优势掌握着参议院的话语权，虽还能与共和党在关键时刻一搏，但底气较奥巴马上任时已相差甚远。奥巴马此时称，他“愿意与共和党合作”。不仅是在减税议题上的合作，在诸如医疗改革法案和金融管理改革法案等其他议题上，他都希望共和党不要推翻已经通过的法案，维护民主党政府的改革果实。与此同时，两党在减税问题上的立场僵持，也引发了市场悲观预期。高盛和美银－美林都发布报告预测，国会如果在年底前难以通过减税延期法案，可能会导致美国2011年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放缓，而市场对2011年赋税普遍上扬的恐惧阻碍了购房需求、企业招聘和企业2010年四季度资本支出的增长，市场信心下降。

这时，“令人不安、稳步下降的核心通胀率与顽固、不断攀升的失业率相结合，促使美国的政策制定者积极地试验各种方法来促进增长和就业。当11月的报告显示，美国的失业率已从9.6%攀升至9.8%，仅实现了区区3.9万个职位的增长，远低于15万个职位的预期时，奥巴马非常清楚，他不得不答应共和党的要求，尽快达成减税法案的妥协，这样才能避免2010年底增税时间表的启动。”前美国财政部、国会预算办公室顾问，重要经济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经济学家约翰·马金(John H.Makin)告诉本刊记者。这样，“12月初，副总统拜登和共和党参议院领袖米契·麦康奈尔经过长达5天紧锣齐鼓的秘密磋商之后，奥巴马－共和党妥协方案诞生了”。

《纽约时报》如此描写道：共和党参议员麦康奈尔带着他的副手溜进副总统拜登的办公室，想直接和他讨论讨论妥协方案，而拜登带着他的第一助手克莱恩已恭候多时。麦康奈尔与拜登在参议院共事过25年，已是老相识。除了那次见面，他们之间频繁电话、会议和磋商。直到12月13日，拜登电话告知麦康奈尔，白宫接受共和党慷慨减免遗产税交易的出价是什么。不多久，麦康奈尔回电拜登，告知共和党将在什么条件下接受奥巴马政府为中低阶层减税的提议。亮出底价后，两党成交。这一两党交易与奥巴马最初计划改弦易辙，让人瞠目结舌，其结果令共和党人交口称赞，却让民主党人毫无防备。对于奥巴马政府来说，这是不得已的次优选择。

“我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原以为国会会继续保持反对给富人减税和反对减免遗产税的阵线。遗产税的协议尤其令人吃惊。”托马教授如此向本刊表达他的惊讶，“中产阶级的减税条款是毫无悬念的事。真正获得意外惊喜的是富裕阶层和长期失业人群，后者令人惊讶地得益于共和党的妥协而获得了失业救济金的延长。”根据妥协的减税法案，未来两年，中产阶级家庭将继续享有税收减免。新法案将薪资税率由目前6.2%降至4.2%，减税期暂定为一年，这意味着年收入约4万美元的美国人，2011年可额外领取近800美元工资；年收入约10万美元的美国人，2011年可额外领取近2000美元的工资。而对于遗产税，妥协的新遗产税征收方案则将免征额定为500万美元，税率设为35%。2010年初实行的是无遗产税政策。现行遗产税政策一旦到期，2011年美国将有4.4万人面临高遗产税，是2009年的8倍。而一旦2011年重新开证，如果没有新法案，遗产税最高税率将跃至55%，起征点也将从每人350万美元降至每人仅100万美元。人们戏言，高龄、重病富翁都感叹自己是不是该在2010年自杀。如今，慷慨的遗产税妥协方案出台，看来可以让富翁们安度2010年剩下的几天了。

这一看似皆大欢喜的妥协交易，总得有个买单人。“财政赤字是最大的受害者。”马克·托马对本刊说。根据美国税务局的数据，遗产税在2008年创造了265亿美元的税收，2010年无遗产税年导致美国财政损失至少148亿美元。看来，富翁的遗产在2011年也难有税收贡献。据统计，全美目前约有850万长期失业者，每名失业者每周领取302美元救济金。这意味着，未来13个月，延长长期失业者救济金预计将增加美国政府565亿美元财政负担。“薪资税的减免一旦被长期化，最大的受害者是社会保险，因为薪资税正是社保基金的重要来源。现在的交易是，把普通基金的钱转移过来填补社保基金，但一旦预算遇到压力，这个方案就行不通了。”马克·托马对目前的减税方案充满担忧。

“奥巴马－共和党的一揽子计划与其说是个意外，不如说是激进。特别是美国减赤委员会刚刚出台了报告，建议应在未来10年采取财政紧缩措施降低美国预算赤字，话音都还未落呢。”约翰·马金说。美国财政部12月21日公布的报告显示，美国政府2010财年的累积财政赤字进一步扩大，其债务规模超过资产规模约13.473万亿美元，相对经济规模的占比处于“二战”以来的历史最高点。2010财年，联邦政府预算财政赤字触及1.29万亿美元的历史纪录。而总额8580亿美元的减税法案，将使2011财年和2012财年的政府现金预算赤字水平继续轻易超过1万亿美元规模。国际评级机构穆迪就在这一减税法案即将出台前宣称，一旦8580亿美元减税案通过国会审议，该机构可能出于对美国巨额财政赤字的担忧而下调美国的信用评级。美联储前任主席格林斯潘也曾警告，美国政策制定者需要将政府财政恢复到有序状态。“新的财政刺激激化将会导致的赤字扩大，引发了市场对联邦债券利率升高的担忧，这将进一步破坏已经很脆弱的房地产市场。毫无疑问，新的财政政策会给政府和企业债券市场带来一阵动荡。”马金说。12月23日，白宫发言人吉布斯透露，奥巴马总统2011年的国情咨文将关注财政预算和赤字削减问题。这也意味着，2011年初，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减赤之战将正式打响。■

（文 / 蒲实） 共和党妥协减税奥巴马税收奥巴马医改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