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人都能参与的虚拟设计节
作者:钟和晏英卡·艾洛里的回收升级椅子系列 (c) Yinka Ilori
图片版权 (c)Dezeen、ZHA、Ron Arad
为参数化主义配乐
早在1921年,德国先锋派电影导演沃尔特·鲁特曼(Walter Ruttmann)制作过一部抽象短片《利希斯皮尔:作品1号》,他与作曲家马克斯·巴丁(Max Butting)合作,开创性地把不断变化的图像与音乐融合在一起,一些彩色的抽象几何图形在银幕上翻滚跃动,宛若伴随着音乐翩然起舞。鲁特曼试图用电影技术衍生出一种新的艺术表达方式,让原本静态的抽象画获得时间的节奏与维度。
如今,受《利希斯皮尔:作品1号》启发,德国建筑师、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的现任负责人帕特里克·舒马赫(Patrik Schumacher)同样为他的参数化研究制作了一部抽象动画短片,来展示当代参数化主义的一些基本要素和动态设计过程,并找来出生于英国的华裔女钢琴家、作曲家陈小莉(Rosey Chan)为影片配乐。正在Dezeen设计平台举办的首届虚拟设计节(Virtual Design Festival)上,这部名为《参数化主义》的合作短片也是参展作品。
舒马赫近些年一直充当着参数化设计的热诚传教士,奔走于世界各地的演讲堂。他说:“我试图将我们事务所15年来的参数化研究浓缩为一个阐述性的动画序列,这是我在近期讲座中所做的事情。不同的是,这一次陈小莉的配乐代替了我的旁白解释,视觉和听觉指令同时起到协同放大的作用。”
美国音乐家比蒂·沃尔夫在她的洛杉矶工作室为虚拟设计节录制表演 (c) Beatie Wolfe
参数生成的形式可以按比例扩展,发展到建筑物甚至城市环境中
短片的主角是一系列序列,也就是参数化软件如何生成建筑形式的过程。一开始,舒缓轻柔的钢琴伴奏下,屏幕上出现无数杂乱无序的线条。随着琴声逐渐激昂,那些杂乱的线条也加快了运动节奏,逐渐变化出可以辨认的几何图形。一个色彩浓黑的长方形平面斜置着,优美的波浪形线条从底部隆起,好像被风吹皱的绸缎一般。涟漪在不断起伏扩大,最终显示出多个曲面形式,这正是扎哈·哈迪德事务所那些标志性建筑中令人眼熟的形式。
整部短片由四个部分组成:线、平面、体块和城市主义,线与面在力的相互作用下,产生复杂的、富于变化的动态系统。曲面体块不断地聚拢和分散,像表演性阵列一般此起彼伏,参数生成的形式可以按比例扩展,发展到建筑物甚至城市环境。最后那个“城市主义”序列就是在暗示,新的抽象原则如何被用于重构城市环境。
扎哈·哈迪德事务所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引入参数化数字设计工具,让算法参与到设计推演中,更改各种参数来控制变量。参数化设计的核心在于,建筑的构成元素变得复杂多样,能够根据外部环境和内部使用状态进行灵活调整。
不仅如此,舒马赫还把参数化从运用软件的设计方法提升到“主义”的高度,结合社会秩序与设计规则,改变建筑师思考设计的模式与美学观点,这是他一直努力在建筑共同体内获得认同的研究方向。他认为,参数化主义作为一种“空间符号学”,需要建筑师思考社会秩序的整体组织流程,把社会关系映射到建筑中。
“建筑师和作曲家的平行追求都在于创建一个易于感知、认知的秩序结构,阐明复杂的、分层的关系网络,无论它是相互关联的空间网络还是声音的网络。”舒马赫说。令他意外的是,陈小莉选择了钢琴——而不是用电脑程序作曲的计算机音乐——来为短片配乐。
陈小莉以实验的方法使用着钢琴,创建出打击乐的效果,与视觉部分的进展时间准确地结合在一起。她解释:“这部动画片本身具有很强的节奏元素,为我的配乐提供了一种结构。由于抽象的建筑主题动画不涉及人的情感范围,受约翰·凯奇(John Cage)音乐哲学思想的启发,我采用了一种更具实验性的蒙太奇方法。”
阿拉德把英国脱欧那一天的报纸用到他的雕塑椅中
英国脱欧那一天的椅子
Dezeen创建的“虚拟设计节”是全球首个数字化的设计节,从4月中旬到6月末,滚动举办一系列在线交流、讲座、影片和产品发布等,每天增加新的演讲者、访谈和视频播出,所有的活动都是在线上进行的。世界各地35位处于宅家状态的建筑师、设计师和艺术家都参与到设计节活动中,其中不乏英国建筑师大卫·奇普菲尔德(David Chipperfield)、荷兰UNStudio建筑事务所创始人本·范博克(Ben van Berkel)、日本建筑师隈研吾(Kengo Kuma)、英国产品设计师汤姆·迪克森(Tom Dixon)、荷兰时装设计师艾里斯·范赫本(Iris van Herpen)等知名人物。
马库斯·费尔斯(Marcus Fairs)是Dezeen设计平台的创始编辑,也曾创办过英国建筑与设计杂志《Icon》,他对各种线下的设计节本来就没有好感:“恶劣的天气,定价高昂的酒店和餐馆,排队等候出租车,在陌生的城市迷路,过于疲倦的双腿。”他想用虚拟设计节实现线下活动的内容,分享彼此的想法,建立新的联系。线上的优势在于——“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并且是完全免费的。”
今年,疫情的特殊状况造就了虚拟媒体的“黄金时代”,已经有众多设计节和展览被取消或推迟。伦敦建筑节、纽约建筑会议,维也纳、赫尔辛基、旧金山等多个城市的设计周等都成为虚拟设计节的合作伙伴,把一部分活动内容移至网络,来支持设计企业的产业链。
今年69岁的罗恩·阿拉德(Ron Arad)出生于以色列、定居伦敦,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已经是当代设计的先锋人物。今年,为了纪念米老鼠诞生90周年,他准备了一场名为《不要玩弄米老鼠》的椅子系列展览,原定在洛杉矶OTI画廊举行,由于新冠病毒暴发被取消。
“标本花朵”项目把菲亚特500汽车压成完全扁平的状态
阿拉德通过视频在设计节上发布了这些雕塑化的椅子新作,它们的原型来自他1991年为意大利Moroso品牌设计的Big Easy扶手椅,圆形的、夸张的扶手线条接近那个迪士尼角色的头部轮廓,所以被昵称为“米奇”。他回忆,最初制作的米奇椅非常粗糙,当时他的工作室只能达到较差的焊接质量。“但是我们很喜欢它,在计算机入侵我们的创意生活之前,总有一些手工制作的东西。那时候,我的每一天都是从6B铅笔、画刷和湿乎乎的油漆开始的。”
为了发展新系列,阿拉德重新回到使用画笔和颜料的工作状态。椅子在模具中完成,模具里面装有一层层玻璃纤维、聚酯纤维以及最后的凝胶涂层,阿拉德直接在层层覆盖的材料表面绘画。由于各层材料是按从后到前的顺序排列的,这是一个反向的绘制过程,只有从模具中取出椅子的那一刻,才能清楚它的真实面目。
准备《不要玩弄米老鼠》系列期间,他的惯例是每周制作一把新椅子。2020年1月31日星期五,英国脱离欧盟成为现实,所有报纸上都是相关内容,一些人在庆祝,另一些人为此哀叹。阿拉德决定把那一天的报纸用到椅子中:“在去工作室的路上,我们停在加油站,买了当天的各种报纸,回到工作室把它们撕开又拼贴起来,嵌入模具的聚酯纤维中。就这样,非同寻常的那一天被凝固下来。”
阿拉德跨界建筑、产品设计、艺术等多个领域,他擅长用现成品进行再创作。从现成品到艺术收藏品的转换过程中,加工条件本身就是一种表现手法。比如2013年的“标本花朵”项目,一系列菲亚特500汽车被金属压印机压成完全扁平的状态,像巨幅绘画一样悬挂在墙上。阿拉德坚持说他不是在毁坏汽车,而是“让它们不朽”。
寻找使汽车扁平化的方法颇费周折,经历了多次失败的试验。他试过用庞大的挖掘机从车身上碾过去,由于破坏力太大,汽车变得面目全非。最终,他在荷兰一家造船厂发现了一台强大的金属压印机,足够顺畅地压过汽车,获得如他想象的平整效果。他把汽车带到造船厂,一天就压平了六辆车。菲亚特公司倒没有对500系列变成了扁平标本而耿耿于怀,第二年还特意邀请阿拉德为他们的巴黎车展设计展台。
英国设计师汤姆·迪克森新作Code系列轨道灯由安装在印制电路板上的裸露LED组成 (c) Tom Dixon
后疫情的新起点
除了提供人人都可以参与的免费节日,“虚拟设计节”还有一个明确目标:聚集思想家和行动者,帮助人们理解新的现实,思考如何塑造后疫情时期的世界。更主要的问题是——设计师该如何应对疫情之后的社会变化,有没有建立新系统的可能性?
“疫情的暴发使我们放慢节奏,在家工作,减少旅行,只和亲密朋友或家人接触,学会专心和自给自足。近些年来我们已经清楚,作为一个物种生存下去并保持地球运转,我们必须彻底改变生活、旅行、消费和娱乐方式等。我们无法继续生产越来越多的商品,不能再继续保持已经习以为常的众多选择。”荷兰趋势预测家李·埃德库特(Li Edelkoort)这样说,她曾经担任埃因霍温设计学院主任,如今为全球一些时装公司和消费品牌提供咨询服务。
从家庭办公、社交距离到在线消费,疫情实际上已经加速了数字化的动态变化,无论创意者、商界还是消费者都无法回避它。各国政府对支持设计、艺术和文化的资金进行削减,中小企业面临严峻的财务状况和旅行资金的减少,许多国家设计、建筑和艺术类学校的学费昂贵,毕业生只能争相寻找高薪工作来抵消学生时期的债务,这些现象损害着多元化的设计生态系统。
美国设计师伊尼·阿奇邦设计的“天堂之下”系列手工打磨边桌 (c) Ini Archibong
尽管如此,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建筑与设计高级策展人宝拉·安托奈利(Paola Antonelli)依然抱有乐观的态度:“不仅由于新冠病毒的冲击,深刻的环境和政治危机已经冲击世界数年了。我一直主张,设计是生活和社会的基本组成部分,现在是证明其重要性的良好时机。经过历史性的修正,例如投机性设计的衰落,设计思维的兴起,调查性设计的出现,严格的道德过滤等等,设计的宗旨仍然是帮助改变世界。”
安托奈利撰写过一篇名为《设计的新地图》的分析文章,她认为,虽然米兰在设计地理上仍然代表着一个大的红点,但是地图本身已经发生了改变。数字设计转移到数字生产的过程中,几乎不再需要原型制作。现在重要的是创意的产生,以及设计师的分析和综合能力。就像电影导演一样,设计师是愿景创造者,掌握技术、科学和社会习俗的重要变化,把这些变化转化为人们可以理解和使用的物品。
过去,设计师的综合技能主要存在于相对简单的二元性中:例如目标和手段、形式和功能、需求和欲望、个人和集体利益等,处于一个相对被动的位置。如今新一代设计师持有更加活跃、激进的态度:一些人着手揭示隐蔽的、有害的生态系统,这些生态系统从底层支撑着消费经济以及地缘政治,还有一些人以更加正直诚信的出发点,对未来社会提出建设性、修复性的方案。
尽管新冠疫情造成了令人不安的不确定性,但建筑师、设计师和艺术家等作为富有创造力的社群,本来就是在未知的、不确定的情境下成长发展的。不止一位设计师把疫情后时期视为新的起点,有可能使人们重新设定价值观念,建立更加尊重人与环境的系统。
“我们如何利用疫情,转向新的经济模式或者新的政治模式?我们如何才能将商业从试图增加利润,转变为增加价值?”阿姆斯特丹漂移工作室(Studio Drift)的联合创始人罗奈科·戈迪金(Lonneke Gordijn)在为虚拟设计节录制的视频中质疑说,“企业必须生存下去,必须保持财务上的稳定,但创意者的努力方向应该是通过工作来增加价值。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找到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
意大利设计师法比奥·诺维布(Fabio Novembre)在他的米兰工作室里,感叹“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超现实的环境中,现实比科幻小说本身走得更远”。他对恢复正常生活的集体愿望表示怀疑,“人们说,让我们回到正常状态,但究竟什么是正常状态?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对灾难的回答不在于重新回到先前的秩序,而是创建新的秩序”。
理查德·森内特(Richard Sennett)是伦敦经济学院社会学教授,目前担任联合国气候变化与城市计划的高级顾问。他从疫情对城市生活的影响角度,提议城市规划者重新审视城市与建筑密度,将绿色城市与健康城市融合在一起。
密度是城市的基本原则,聚集效应刺激着经济活动,也是节约基础设施资源的良好生态原则。城市密度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是公共交通,比如巴黎、波哥大等城市规划者在探索的“15分钟城市”模式。城市不是只有一个中心,而是遍布密集的节点,人们步行或骑自行车就可以到达的明显交汇点,这就需要多种规划模式。
还有新的社区概念,比疫情中保持社交距离更严重的是社会孤立,也就是城市如何应对大量独居老人的问题。在伦敦,有40%的老人独居,在巴黎高达68%,他们很难克服由此产生的孤独感。森内特说:“好在疫情可能使城市中的技术运用变得人性化了,过去的智慧城市模式都是在线状态下的管理和控制,如今出现了社区互助网络等一些良好趋势,新技术加强着城市中的社区力量。”
云朵照明系列
新西兰产品设计师 | 戴维·特鲁布里奇
“我们在大概十年前推出了云朵系列照明,最初是用半透明磨砂塑料制作的。然而,在产品中使用塑料违背了我的道德标准,由于成本和材料性能的原因,生物塑料或树脂替代品也不是很好的选择。所以,我们从市场上撤回了这一系列。
现在,我们找到了更环保的制作方法,给它带来第二次机会。新版本完全采用水平条带的竹制胶合板灯罩,可以使光线穿透,提供与以前的磨砂塑料相似的视觉亮度。云灯以扁平包装的套件交付给客户,目的是节省运输过程中的重量和空间,进一步减少产品的碳足迹。”
Kengo Kuma & Associates
“交汇”社区中心
隈研吾建筑事务所
“这是我们在澳大利亚完成的第一座建筑,位于悉尼达令港中央商务区的6680平方米社区中心,包含图书馆、儿童保育中心、市场大厅、创客空间等。历史上,达令港是商业活动和市场交易的中心,所以它被命名为The Exchange。
我们想实现一座舒适的、令人有亲近感的低层建筑,选择了这样一种无方向性的圆形几何形式,可以从各个角度接近与识别,它的独特形式是由六个曲线形的楼面交错叠加形成的。木制的螺旋形外立面就像一条条丝带,以不规则的动感方式缠绕着整座大楼。随机形式的刺槐工程木构件彼此重叠,几乎看不到接缝。木屏风一直延伸到广场上,成为遮蔽日光的凉亭。
我们以这样一种有趣而原始的方式,将建筑表达为自然元素的一部分。看起来像鸟窝的外立面在城市中央形成一片绿洲,同时木条过滤着自然光,为室内空间提供自然的质感。” 虚拟设计节阿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