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建筑的配方

在芬兰国家博物馆项目中，JKMM寻求将附属建筑的新增部分独立于历史建筑，同时还要尊重原有的花园

“阿特拉斯”方案中的新增展览空间被置于地下，阶梯式的公共广场引导观众前往相互连通的画廊

2020年迪拜世博会芬兰馆的主题是“芬兰——分享未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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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岬”与“阿特拉斯”

从2012年开始，联合国机构“可持续发展解决方案网络”（SDSN）每年都会发布一份《全球幸福指数报告》，以人均收入、自由、信任、慷慨指数、预期寿命和社会支持度这6个支持幸福感的关键变量，对150多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评估，芬兰是2018年度“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这已经是它连续两年位居榜首了。

也许受报告潜移默化的影响，“芬兰”和“幸福”成了一对经常形影不离的名词，2020年迪拜世博会芬兰馆的主题就是“芬兰——分享未来的幸福”。组委会这样阐释：“芬兰的幸福基于人、自然和技术之间的共生，它们的深厚联系成为保证芬兰日常生活质量的源泉，幸福、创新和循环经济的价值在展馆及展览设计中得到展示。”

2月中旬，芬兰JKMM建筑事务所公布了这座建造中的展馆设计，一个简单的白色长方体结构，整个外立面像是披着皑皑白雪，人字形主入口接近阿拉伯帐篷的形式。它是迪拜世博会破土兴建的首批展馆之一，定于9月中旬竣工。

一个天井般的“中央峡谷”占据着展馆的中心，它的曲面墙壁表面被细密的木条覆盖，阳光从屋顶的不规则椭圆形切口照射下来。芬兰作为第一个制定循环经济路线图的国家，展馆建造同样恪守这一原则，几乎全部使用当地材料，博览会结束后，85%的材料可以回收再利用。

面积1867平方米的芬兰馆被命名为“雪岬”，JKMM的创始建筑师之一蒂穆·库克拉（Teemu Kurkela）解释了它的设计概念：“如果你在12月份某个时候来到芬兰，特别是北部地区，有时会下起第一场雪，传统上这是芬兰的大事件。一夜之间，薄薄一层白雪覆盖了整个国家，我们想把这种初雪的体验带到迪拜和沙漠中。”

JKMM是代表当代芬兰设计的建筑事务所之一，1998年赢得图尔库市主图书馆的国际建筑竞赛之后，由当时还是学生的阿斯莫·贾克西（Asmo Jaaksi）、蒂穆·库克拉等四位建筑师联合创立，JKMM就是他们的名字首字母缩写。如今，总人数超过100人的JKMM成为芬兰赢得建筑设计竞赛最多的事务所，20多年来总共有95个提案进入决赛，其中47个是第一名，他们的最近一次斩获来自芬兰国家博物馆附属建筑的扩建。

JKMM 的建筑师们在阿莫斯· 雷克斯艺术馆前

去年，芬兰国家遗产局、芬兰国家博物馆为新的附属建筑组织了一次国际竞赛，分两个阶段进行匿名设计。扩建工程的具体要求包括为博物馆增加额外的展览空间、工作室以及封闭花园中的新餐厅，并提供一个新的入口。竞赛总共征集到来自世界各地185件参赛作品，去年年末，JKMM的提案“阿特拉斯”（Atlas）被宣布荣获第一名。

国家博物馆位于赫尔辛基市中心的曼纳海姆大街上，对面就是阿尔瓦·阿尔托设计的芬兰地亚大厦及公园绿地。作为“芬兰浪漫主义建筑的典范之一”，原有的博物馆主体1902年由赫曼·盖塞柳斯、阿玛斯·林格伦和埃里尔·萨里宁三位建筑师共同设计，1916年对公众开放。

JKMM寻求新增部分独立于历史建筑，同时还要尊重原有的花园，他们的策略是通过创建一个类似凉亭的结构，来解决这一问题。博物馆的石墙花园内，圆盘形的庞大白色屋顶覆盖了1320平方米的面积，以径向周边形成一种轻盈感。实际上，这一实心混凝土屋顶重达2000吨，仅仅由中间一根大柱子支撑。

希腊神话中，擎天神阿特拉斯在泰坦之战中战败，被宙斯降罪以双肩支撑起苍天。JKMM的另一位创始建筑师萨穆利·米耶蒂宁（Samuli Miettinen）在方案阐释中说：“我们一直在作品中探索建筑的典型主题，例如人性、场所特征以及共同创造的精神等。阿特拉斯的命名蕴含了承载历史与文化的含义，悬浮的混凝土屋顶具有天空般的质感，同时隐喻着我们的共同遗产。”

“阿特拉斯”方案占地面积5000平方米，新餐厅就位于瓷砖覆盖的白色屋顶之下，被曲面玻璃幕墙环绕，可以独立于博物馆的其余部分使用，一个切入花园墙壁的拱形入口满足了增加新入口的设计要求。总共1200平方米的新增展览空间被置于地下，阶梯式的公共广场引导观众前往相互连通的画廊。

“我们的主要考虑因素是把新建筑的地面影响降至最低，把大部分体块置于地下，来提高封闭式花园在博物馆中的作用。”米耶蒂宁继续写道，“同时，我们改善了博物馆的整体动线以及参观者的进入方式，希望人们能够凭直觉找到路径，减少对标识的需求，发现并享受几乎被遗忘的博物馆花园。”

与阿尔托对话

虽然建筑与幸福不是经常被并置谈论的主题，但在2019年12月19日，蒂穆·库克拉在深圳“有方空间”举办了名为“幸福建筑的配方”的讲座。他在会场上说：“通常人们按照类型来划分建筑：公共建筑、商业建筑、教育建筑等，在芬兰，建筑师是创造幸福基础设施的关键因素，幸福才是我们设计可持续社会的最高目标。”

幸福从何而来？一种新型的社会发展理论显示，商业与技术是可持续社会的基础，文化、知识与健康位于基层之上，金字塔的最高层就是幸福。JKMM一直认为，建筑师作为创建可持续社会的关键角色，应该从“文化、知识与健康”三方面着手，设计出幸福的建筑。

可以说，JKMM的幸福建筑配方对应着文化、知识、健康主题的公共建筑类型，例如博物馆、图书馆、医院、为儿童教育设计的儿童之家以及政府为女性健康投资的舞蹈之家等等，它们频繁地出现在JKMM的项目构成中。充当城市客厅的图尔库市立图书馆曾经是JKMM成立事务所的契机，创建开放空间、支持多功能性和灵活性的科克努米市图书馆正在建造中，预计今年会完工。

幸福建筑的配方中也包含了事务所师法自然、人性化设计、简洁智慧等具体设计原则，库克拉说：“在阿尔瓦·阿尔托的设计里经常会提到小人物，他非常在意使用者的体验，这也是我们的重要设计依据。建筑应该始终尊重普通人，创新的解决方案需要同理心和人文精神。”

很少有国家像芬兰一样，国家的现代身份是与丰富的设计、建筑文化密切相关的，阿尔瓦·阿尔托当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JKMM有过一个棘手的图书馆项目——芬兰塞纳约基（Sein?joki）市图书馆的扩增。

塞纳约基市新图书馆在与旧建筑的轮廓和使用材料上谨慎地保持距离 (c) Mika Huisman

塞纳约基位于赫尔辛基以北360公里处，大约6万人口，阿尔托在那里留下了醒目的建筑印记：建于1960年的教堂、1962年的市政厅、1965年的图书馆、1966年的教堂附属教区中心、1968年的政府办公大楼，还有一个剧院，在他去世11年后于1987年建成。

统一的建筑群跨越了三个街区，构成小镇的文化和行政中心，展示阿尔托小至门把手、大至城市规划的设计精妙感。铜绿色屋顶、白色瓷砖外墙的旧图书馆面积只有1600平方米，已经无法容纳活动所需。塞纳约基市决定新增第二栋建筑，用一条地下通道将新馆与1965年的旧馆相连，并为此举办了设计竞赛。

对于参赛建筑师来说，这意味着相隔半个世纪之后，贸然闯入阿尔托设计的中心轴线和地标建筑群，新馆不仅要为当前及将来的公众使用提供场所，还要细致考虑与旧图书馆的连接关系，无论从真实层面还是象征层面。方案必须在历史保存与创造当代身份之间建立微妙的界限，或者说，要在调和与挑战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

“在这样一块基地上建造一座新图书馆是非常困难的题目，我们当时几乎都要放弃了。”库克拉说，“我们一直在努力摆脱大师的阴影，不过，我们的前一代建筑师受阿尔托的困扰更大，他们几乎被他禁锢了。”

最终，JKMM的“三叶草”提案获得首奖并完成建造。新图书馆面积达4500平方米，几乎是旧馆的三倍，所以，JKMM把它设计成三个棱角分明的不规则体块，分别朝向不同方向，每一个都有略微倾斜的屋顶。这三个体块呼应着旧馆的轮廓，从外部看似乎是分裂的，其实内部是相互连贯的。从新图书馆入口处，可以看到旧馆的扇形外立面以及远处的教堂钟楼。

通过把单个体量分解为三个一组的形式，“三叶草”提案比其他任何方案都更接近旧图书馆(c) Mika Huisman

主阅览室从剖面上呼应着旧馆阅览室的平面图，三个现场浇筑的混凝土外壳遵循松散的扇形形状，在上方形成折叠式的屋顶。JKMM依靠通常用于桥梁的大跨度横梁，实现了完全开放的无柱空间。另一方面，新建筑谨慎地与旧建筑的轮廓和使用材料保持距离。

通过把单个体量分解为三个一组的形式，“三叶草”提案比其他任何方案都更加接近旧馆，暗示大师的建筑语言同时又避免了公然的模仿。就像阿尔托倡导的柔和的、不那么凌厉的现代主义形式一样，JKMM也在社会公共空间进行了创新，着重提供用于社交互动的舒适场所，而不是追求夸张显著的形式。

本地构建替代文化移植

同样位于市中心的曼纳海姆大街上，同样是为历史建筑拓展新的用途，芬兰国家博物馆之前，2018年JKMM完成了赫尔辛基广场上的阿莫斯·雷克斯（Amos Rex）艺术馆，以一系列向上冒泡的穹顶地下画廊，营造出有趣的城市景观。

阿莫斯·雷克斯艺术馆属于对“玻璃宫殿”（Lasipalatsi）翻新和改变用途，一座建于1936年、拥有590个座位的电影院，也是芬兰功能主义建筑保存完好的例子之一。商人阿莫斯·安德森（Amos Anderson）于1940年创立的阿莫斯·安德森艺术基金会需要新的展馆，选择了这栋政府拥有的历史建筑。但问题是，老电影院的结构不适合展示现代艺术品，而且城市规划也不允许基金会从地面上扩展建筑。

阿莫斯·雷克斯艺术馆以一系列向上冒泡的穹顶地下画廊，营造出有趣的城市景观

从老电影入口进入艺术馆，宽大的楼梯通往地下展览空间

如何让阿莫斯·雷克斯的扩建部分既引人注目又有吸引力，即使它位于地下？JKMM为此设计了一系列地下画廊，出乎意料的是，地下画廊波浪起伏的结构性穹顶一直入侵到地面的广场，被白色瓷砖覆盖的大型装置形成五个有倾斜度的投射天窗。项目负责建筑师阿斯莫·贾克西曾经说过：“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如果建筑物拒绝埋在地下，而是从地面冒出来会怎样？它们看起来有点装饰性，实际上非常理性。我们的基本理念就是建造多个穹顶，然后在穹顶上开采光天窗，拱形结构为展厅大跨度的无柱空间提供了承重支撑。”

最早在2013年，阿莫斯·安德森艺术基金会宣布新馆计划的时候，纽约古根海姆基金会正打算开设赫尔辛基分馆。继古根海姆毕尔巴鄂效应之后，分馆的设计竞赛总共吸引了77个国家、1715名建筑师参与，成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建筑竞赛。

从理论上说，将古根海姆的卫星馆带到赫尔辛基，会提升芬兰首都的地位，增强旅游吸引力。虽然卢浮宫、古根海姆、蓬皮杜、V＆A等文化机构热衷于向世界各地的城市提供品牌输出，阿莫斯·雷克斯却展示了一个不同途径的替代方案——从本地构建而不是快速移植，同样能够获得文化声望。

漂浮在金融危机中的赫尔辛基古根海姆分馆一开始就受到广泛的公众批评，赫尔辛基市需要花费数亿欧元，来换取一个美国文化品牌的商标。另一方面，阿莫斯·雷克斯艺术馆由本地建筑师翻新老建筑，扩展现成的艺术机构，它的建造不需要赫尔辛基市或州政府出资。古根海姆分馆计划最终在2016年12月被赫尔辛基市议会驳回，议员奥斯库·帕亚马基（Osku Pajamaki）认为，“没有捷径可以解决旅游和文化景点吸引力的问题，购买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分馆，不如专注于创造当地的独特文化景点”。

完工后的阿莫斯·雷克斯包括2200平方米的地下展览空间、经过翻新的老电影院和矗立着老烟囱的公共广场，剖面图上可以看出，地表层是景观，地下层是大跨度无柱空间，最底层是设备间。新风系统与老烟囱结合在一起，所有的技术设备都隐藏在观众的视线之外。与国家博物馆附属建筑的理念相似，出色的结构设计导致了出色的方案。

从曼纳海姆大街一侧低矮的老电影入口进入艺术馆，宽大的楼梯通往地下展览空间。穹顶的天花板上悬挂着融合了灯光控制系统的特殊织物，再往上看，天窗框住一些蓝天白云、白墙楼梯的片段，像是天然的装饰画。

另一方面，矗立着老烟囱的广场上，混凝土铺装的隆起地形成为入侵地表的异形装置，本身充满了游戏感。精力旺盛的玩滑板和极限单车的青少年者蜂拥而至，在那里欢快嬉戏。库克拉说：“这是我们第一个真正做到让孩子们拥抱建筑的项目，我们希望人们可以自由地占据广场，尽可能地发生各种事件，甚至引入新型的城市文化。”“赫尔辛基大学位于赫尔辛基帝国时代的正中心，旧的行政大楼需要翻新，成为新的思想角。作为科学与公民的交汇点，开放与互动是我们的设计核心，我们保留了建筑的原有结构，并对立面进行了改造更新，项目的挑战在于如何让更多人一起学习。

传统的学习方式是老师授课，学生回到各自的房间独立学习。现在，新的学习方式是没有人告诉你确切答案是什么，你需要与其他人合作，思考出解决方法。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建筑里创造更多人与人之间碰面交流的场所。有点像是灵活多变的机器，新的空间布局被汇集为一个完整的实体。底层的内沉式庭院用作轻松的工作、聚会场所以及活动论坛场地，第二层用作团队合作和需要独立、安静的工作，从三楼到五楼是多功能空间，屋顶露台还可以欣赏城市的美景。”

“目前正在施工中的新星医院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芬兰第一所新建的中央医院，它的规模庞大，预计今年会完工。我们为此研究了多种医疗建筑原型，现有的医院大多受美国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推行的医疗建筑模式影响。事实上，医疗建筑的平面可以非常自由，比如有中央庭院，也可以是十字形平面，建筑本身也可以不断延伸扩展。

与传统医院相比，新星医院的建筑类型和概念是全新的，我们着重考虑医疗建筑的运作流程，尤其是人员的流线，目的是让新星医院成为现代高效的医院，将运营成本削减10%至20%。这个问题涉及到整个医疗服务系统的变化，建筑及其体系如何对此作出响应，随着人口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重，我们认为医疗建筑结构的转变是整个社会转型的一部分。” 图书馆JKMM建筑空间芬兰旅游建筑空间设计赫尔辛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