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黑龙江舰队”去中国

作者:卜键

带上“黑龙江舰队”去中国01858年《伦敦新闻画报》插图:侵华英法联军辎重队指挥清廷衙役拆除广州贡院内的小屋子(FOTOE供图)

不管东西伯利亚的地盘如何宽广,一个边疆区总督,要求俄廷派出的全权使臣听命于自己,不免招致反感和讥讽。但要说两方必须配合,要说在北京的谈判应以边界的实际进展为依托,那倒也是对的。不知是老穆搞定了小伊,还是反过来,总之这一老一少一拍即合,这对天朝可不是个好消息。此时清廷正忙于在大沽口一带修筑炮台和工事,紧张备战,对外交的重视也大幅提升,钦派备受信任的户部尚书、朝中强硬派的代表肃顺主管理藩院。但总的还是采用分化瓦解的老套路,为最大限度地孤立英国,批准伊格纳提耶夫由库伦进京,正所谓前门拒狼,后门进虎。

穆督承诺为小伊在北京的谈判打配合,首先是要绘制一份详细的划界地图。在他看来,交涉的难点不在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以东地区(以江为界即可),也不在于乌苏里江源之一的兴凯湖,而在于老毛子早看上更向南的海湾,意欲一直进占至朝鲜界。大约在良心上也觉得有些过分,老穆给出了两个理由:一是最南面的波谢特湾实在太优良太重要了,拥有世界级良港,俄国不去占,英国必然会来占领;二是直接与朝鲜为邻,也能保障该国不被英法侵占。他在一封信中写道:

我们把波谢特湾划归俄国,把边界一直推到朝中边界的图们江口。本来我们不想多占地方,但必须如此,因为波谢特湾里有一处良港,中英两国的关系一旦破裂,英国必定会立刻占领它。

典型的强盗逻辑!明明是自己要占,却说别人可能来占,进而宣称他占不如我占。为了抢先一步,老穆命令作战处长布多戈斯基率测绘队履冰前往,抓紧时间绘制相关地图。这位布处长,就是那个收藏了瑷珲签字笔的穆粉,从长官身上学来一股子强梁执着,在瑷珲强行闯卡而下,至吉林根本不与清方协调,也真的不负使命,在极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绘制任务。

1859年5月中旬,穆督驶至海兰泡,尚在任的瑷珲副都统吉拉明阿闻知后赶紧过江会晤,通告咸丰帝的最新旨意,并转交理藩院公文,命俄军撤出乌苏里地区。这样的话老吉当然是不能不说,可说了也白说。老穆在信中提到此事:“我经过阿穆尔时,瑷珲副都统曾交来他自己和理藩院签署的几件极为愚蠢的公文,为此我稍微恫吓了他一下。”没有细节,没描述吉拉明阿的表现,但他显然是未敢硬抗,也没有能力阻拦。老吉速报奕山,这个废物将军立即转奏皇上,并再次表示经过连年抽调,“饷愈欠而兵愈少,器械愈亏”,“边衅一开,其患不可胜言”,表示在江上与陆地均无法做到遵旨阻拦。

此番沿黑龙江而下,穆拉维约夫有好几件大事要办,而最远目标是直隶湾(即渤海湾),是天津的白河口。为此他先要到波谢特湾与布多戈斯基会合,带上所绘的地图,派人送给伊格纳提耶夫公使,作为谈判边界时所用利器。穆督还有一项很乐意承担的任务,即代表俄国与日本交涉如何分割中国的库页岛,先往函馆送上全权证书,自中国返回时再赴江户谈判。两件事都与其野心勃勃的扩张计划相关联,穆督显得很亢奋,在给康士坦丁亲王的信中写道:

我已收到同日本确定萨哈林边界的全权证书。我所以自告奋勇来承担这一任务,是想在英国人尚未插手日本、尚未想在萨哈林占据一席之地之前,迅速了结此事。为了顺利完成这一使命,并为了尽快同中国确定边界,我打算率领一支可观的舰队,从尼古拉耶夫斯克出发,前往日本和直隶湾。

远在东方的穆氏很注意与这位掌管沙俄海军的皇弟联系,注意搜集圣彼得堡的信息,得知沙皇亲临阿穆尔委员会,表达对其扩张规划的支持,颇为激动,却不知道前面的四字御批。“秉性难移”的他竟发展到妄议俄宫之事,对康士坦丁说“皇上在圣彼得堡是孤立的”“孤军奋战”“除皇室外实无可信赖之人”,呵呵,也是醉了。

而以俄海军在黑龙江的实力,根本无法组建“一支可观的舰队”。除了三年前从美国买来的“美洲号”和几只小火轮,再就是石勒喀和尼古拉耶夫斯克(也就是庙街)船厂制造的“额尔古纳号”等,加上几艘木帆船,勉强能凑上八九只大小舰船,就是其“黑龙江舰队”的全部家当了。老穆以“美洲号”为旗舰,率舰队沿鞑靼海峡南下,很快就发现其他舰只跟不上趟了。他常以炎炎大话制造声势,但毕竟是个明白人,在另一封信中对康士坦丁亲王说:“我将竭力调派更多的战舰护送我,好让日本人和中国人见识见识我国海军的威力,不过这吓唬不了英国人,因为他们对我们在东洋上的战船是心中有数的。假如欧洲舰队意欲轰击中国炮台,我就不驶入直隶湾,以免像去年那样,让中国人说我们口是心非。”谁说穆督不会装呢?明明一肚皮的欲求和诡诈,却要扮演成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从6年前第一次率领大型船队硬闯黑龙江,到去年在瑷珲逼签条约,穆拉维约夫已给清廷留下一个霸蛮印象。他要前往中国的消息纷纷传来,有的说他要去上海,有的说是运送所赠枪炮到天津海口,引起清廷高度关注,命经停之处极力拦截。此时的黑龙江下游已为沙俄占据,上中游共有四道关卡:最前是80里大湾的乌鲁苏卡,人数太少起不到作用;接着是瑷珲,吉拉明阿努力了一把,见拦不住赶紧通报吉林方面,说是穆拉维约夫乘火轮船带领300余俄军,另有移民“男妇幼子500余名,乘船37只”,已沿江而下;中游二卡还未行动,先见到从下游驶来的两艘接应炮艇,气势汹汹,哪里再敢出声;至于穆督最后驶离的波谢特湾,本属吉林将军管辖的地方,连个官军的影子也见不到,怎会有人阻拦?

就这样,穆督在波谢特湾带上爱将布多戈斯基,走走停停,在日本海忽左忽右,一面布置工作,一面办理外交,航行间琢磨着如何应对天津海口的复杂局面,小布则继续完善所绘地图,终于在7月中旬到达大沽口。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是:英法舰队的进攻被粉碎,已经偃旗息鼓,剩余舰只皆南撤而去。(待续) 沙俄海军边疆穆拉维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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