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只兔子是什么感觉

文/欧阳宇诺

我6岁的女儿Miumiu特别喜欢兔子，在绘画课上，她画的主题百分之八十都与兔子相关。为了表达她对兔子的极度热爱，她还曾在我的限量版运动鞋、棒球帽上进行创作，画上她喜欢的经过艺术加工的长胳膊筷子腿兔子。有一段时间，我们楼下的花园里出现了一只生活在笼子里的兔子，Miumiu于是天天都拿着新鲜的蔬菜去楼下喂那只白色的兔子，喂过之后，还要长时间地凝视它，直到天色由淡变暗，兔子也仿佛进入梦境，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有几次，我陪她一起喂兔子。她专注地凝视兔子时，我就专注地凝视她。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让我心甘情愿去努力取悦的人，那不得不说，这个人就是并且只是Miumiu。看着她凝视兔子的眼神，我的内心对兔子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嫉妒之情。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电影，彗星造访地球前的一个月，住在小镇上的少女宫水三叶与在东京生活的男生立花泷，在梦境中交换了彼此的人生。彼时彼刻，我强烈地想要和那只兔子交换人生，尽管它过着笼中生活。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得到过Miumiu那样专注深情的凝视。

交换人生这种通常发生在电影或小说中的情节，实现起来的主要障碍或许就在于，当双方不属于同类时，彼此的经验由不同的感知系统所感知后，所体验到的内容如何表达。哲学家托马斯·内格尔在《成为一只蝙蝠是怎样的体验》中说，大多数蝙蝠对外部世界的感知主要通过声纳，声纳的作用与我们所有的感官都不一样，没有理由设想它在主观上与我们所能体验或想象的任何东西相似。试图想象手臂上有蹼，能够在黄昏四处飞翔，用嘴巴捕食昆虫；试图想象白天躲在阁楼，双脚倒挂头朝下。以上想象，内格尔认为并非蝙蝠自己的感受，只是他想象的成为蝙蝠的感受，但他想知道的是对于蝙蝠来说身为一只蝙蝠是什么感受。为了形成一个关于身为一只蝙蝠是何种感觉的概念，人类必须采取蝙蝠的观点。最后，他得出结论，一个人不可能和一只蝙蝠换位，这种想象中的转换就人类而言是不可能的。

如此看来，如果我真的能够和那只兔子交换人生，得到了Miumiu的专注凝视，作为兔子的“我”，是无法将体会按照人类的表达方式告诉你们的。我现在认为被Miumiu深情凝视的兔子是幸福愉悦的，只是我作为人类所想象出的身为一只兔子的感受。

某一天，花园里的白色兔子连同笼子一同失去踪影，草地上留下了一个长方形的笼子印迹。Miumiu失落极了。我不得不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编写不同版本的关于那只兔子去向的奇幻故事哄她入睡。我本以为，我对那只兔子无法言说的嫉妒之情，以及与它交换人生的莫名幻想，会随着兔子的失踪而有所收敛，但实际情况是，由于Miumiu的失落感，这些情绪似乎变得更加强烈了。 生活圆桌蝙蝠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