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的前世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冰箱里的前世0文/莫幼群

我经常在冰箱里储存些面点,大部分是从超市买来的,也有一小部分是饭局打包回来的。在打包的面点中,最难忘的是韭菜盒和榴莲酥。第二天早上用微波炉一热,照样美味如新。在微波炉的缓缓转动中,香气逐渐散发出来,而那些聚会的场景仿佛也转回到了眼前。

韭菜盒是地道的国货,榴莲酥则有点土洋结合的意思。偶尔,我的冰箱里也会出现正宗的洋货,比如说法式长棍。国内的面包店早有出售,可惜周围景致大多数不配套。兴冲冲地捧在胸前,但走在北京胡同里是不搭的(最好是提溜着煎饼果子),走在南京夫子庙也不像话(最好是边走边啃鸭油烧饼),走在重庆阶梯状的山路上就更加古怪了(最好是拐进路边小店喝一碗酸辣粉)。想要最搭,你只能走在上海的淮海路上,树影婆娑,阳光将长棍的影子拉得更长。

长棍味道的确一般,而且还那般坚硬。但放在冰箱里,至少能防入室的毛贼。这时长棍可就成了狼牙棒了,再配上胡椒粉——够毛贼喝一壶的。

俄罗斯大列巴同样很硬。有一年逛哈尔滨的秋林商店,看到了正宗的俄式列巴,本来是不想买的,因为一个足有4斤重。但那装列巴的淡咖啡色袋子太过好看,上面绘有制作面包的全过程,写实中略带漫画的笔调,面包工人们头戴厨师帽辛勤劳作,却并无太多“粒粒皆辛苦”的悲情,而是夹杂着喜感,仿佛卓别林的老电影。就这样在柜台前纠结半天,终于还是下手了。天可怜见,拉杆箱都装不下,最后是直接提到飞机上的。

这陀大列巴足足吃了一星期,每天早上从冰箱取出,切下几片来,放到蒸锅上蒸软,再与秋林红肠同吃。列巴淡淡的咸味,红肠浓浓的烟熏味,混合在一起,让人起了一点关于俄罗斯森林的想象:新麦,果木,篝火,还有流放,而在流放途中,一陀大列巴是何等的抚慰人心,如同沙漠中骆驼背着的水囊。

其实,我们也有自己的大列巴,那就是安徽阜阳的枕头馍,分量一点也不逊色。上好的白面制成,四四方方的,其中一面还用油煎得金黄。佐以豆腐乳或乳黄瓜,真是满口生津。传说枕头馍诞生于南宋。抗金名将刘錡在顺昌(今阜阳)击败金兀术主力,取得顺昌大捷。交战期间,一日刘錡巡视城防,看见一个睡觉的士兵在啃枕头,很是吃惊,细问之下才知道,士兵的父亲担心儿子受饿就给他蒸了这个,能枕又能吃。刘錡受到启发,当即派人到城外各村通知,每户都连夜蒸制枕头馍,送进城内劳军……瞧这么个小故事,包裹了“忠心”和“孝心”,堪称中式饮食美学伦理化的样板。

有一个笑话叫“如何把大象放进冰箱”,长棍和列巴,相当于饮食中的长颈鹿和大象了。当你像把大象放进冰箱似的,细细规划,终于把长棍和列巴放入冰箱,你等于是储藏了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历史。甚或那就是你的前世,因为这些东西会莫名地让你感到亲切。你永远在跋涉和迁徙,从这个现世到下一个现世的路上,肩上扛着长棍,手里拎着列巴,后者如盾,前者如旗。 生活圆桌大列巴冰箱

下一篇: 地理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