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疑病记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文玲
小的时候身体弱,住在北面阴冷的房间三天两头感冒发烧挂吊瓶,墙上一盏昏黄的卡通船灯,头发上总沾着退烧时用的酒精味儿,连记忆都好像漂浮在灯光勾勒出的小熊捕鱼船上,摇摇晃晃昏昏沉沉。
后来住在南面的哥哥因为干燥上火流鼻血,父母就把我们两个的房间调换了,想着这回总能一箭双雕。结果轮到我流鼻血,而且一流就是半个多小时。鼻血不断浸透堵住鼻孔的面巾纸感觉实在惊悚,于是我干脆躺在床上,让血液直接流进喉咙,因恐惧而剧烈颤动的心跳伴着嗓子里的血腥味儿,偶尔会使我困倦地落入不怀好意的梦魇。升入初中,令我胆战心惊的鼻血怪兽被腹痛替代了,老妈买了很多楼下诊所的大夫自己配制的中药丸。吃不完的药丸儿长年累月地堆积在冰箱的冷藏室,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疗效。
就像打怪升级一样,到了高中大学终于彻底摆脱了这些缠人的恶魔,但也许是出于慢慢累积起来的对自身健康状况的忧虑,我患上了疑心病,也就是怀疑自己生病。
高中的一个晚上吃完芒果又吃了很多黑巧克力,结果觉得心动过速(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听的这个词儿)、呼吸困难、头晕目眩、肌肉麻痹,然后半夜叫醒熟睡的老爸,战战兢兢地说觉得很不舒服,当时老妈在外地出差,老爸惶恐地骑着小电动车带我去医院,外套都穿反了。到了医院我迷迷糊糊地跟急诊值班的护士说我需要输氧,躺倒在诊察室的床上还坚信不疑振振有词地陈述病情病因,结果把护士给逗笑了,问我是不是读过医书。之后老爸带我到住院部挂点滴,大概就是输了点钾,做了心电图也没有任何异常,第二天早晨第一次吃到老爸外送的小米粥,还因为各种检查把他的私房钱给花光了。检测结果表明我除低钾外没有生病。
虽然被听说这件事的亲人稍稍取笑了一番,但也没能阻止我在持续质疑的路上越陷越深。大学读书期间,冬天下雪的夜里衣服单薄受了风寒,顿时觉得面部肌肉发麻不受控制,然后想到之前看过的新闻网站上关于面瘫的报道,凌晨紧张兮兮地给千里外的母亲打电话说觉得自己脸要歪了,于是老妈在电话的另一端哭笑不得地安慰我。通完电话我仍旧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照镜子,镜子里咧嘴傻笑的脸证明只是虚惊一场。后来听老妈说,当时老爸还让她赶紧跟我通个视频,看看脸到底歪没歪。
回忆这些经历时突然想起高中第一次读《三怪客泛舟记》的情景,哈哈大笑觉得遇到了人生知己。杰罗姆笔下,那三个“都感到浑身不舒服,心里直发慌”的总在讨论健康问题的年轻人的形象仿佛是一面供我自嘲的透镜,折射出父母对我这个“熊孩子”所付出的关怀与耐心。 生活圆桌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