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沃不是古斯塔夫

文      柏菲拉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确切地说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已经有75年的历史——第一场举办于纳粹统治期间。如今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已经褪去了历史的烙印，成为古典音乐界最重要的一个符号，或许普通观众并不了解什么是古典音乐，但一定听说过维也纳爱乐乐团和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作为世界顶尖的音乐盛事，却有相当一部分中国乐迷对其嗤之以鼻。他们认为施特劳斯家族的音乐是肤浅的，不能与马勒或者勃拉姆斯这些作曲家的交响乐相提并论。甚至经常呼吁在曲目的选择上应做出改革，却不知道这正是维也纳人引以为自豪的传统。这群乐迷像极了国内住上了高楼便嘲笑欧洲老城百年不变的那群人。

2016年9月27日，指挥家杜达梅尔·古斯塔沃与洛杉矶爱乐乐团在美国洛杉矶华特迪士尼音乐厅表演

其实机械地将所有音乐类别一概而论，将某种音乐作为主流从而忽视其他音乐的做法是不对的。曾经两度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拉脱维亚指挥大师马里斯·扬颂斯认为，每位音乐家都可以从圆舞曲、波尔卡以及进行曲中不断解读和拓展出新的内涵。

不过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也在缓慢谨慎地增加一些新鲜的元素，自1958年以来每年返场必演曲目：倒数第二首《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与最后一首《拉德斯基进行曲》。

从赫伯特·冯·卡拉扬开始，音乐会每年都选择不同的指挥执棒，卡洛斯·克莱伯指挥乐团演奏《蓝色多瑙河》时被观众的掌声打断，从此指挥与全体乐团成员在此时向全世界乐迷祝贺新年快乐也成为传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加入了向作曲家致敬的环节，从此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不再是单一的施特劳斯家族的作品。

2004年末印度洋海啸，2005年的新年音乐会未演出《拉德斯基进行曲》，2007年保加利亚与罗马尼亚加入欧共体，2008年奥地利举办了部分欧洲杯的比赛，新年音乐会也都表达了祝愿。

指挥与乐手每年也都会安排一些吸引观众的小噱头，但这一切改变都比不过维也纳爱乐乐团董事会的一个决定：寻找一个年轻的指挥家来执棒新年音乐会。维也纳爱乐乐团确定了多次合作过的委内瑞拉人古斯塔沃·杜达梅尔。这位出生于1981年1月的指挥站在2017年度维也纳爱乐乐团新年音乐会的指挥台上时只有35岁，是新年音乐会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指挥家。

杜达梅尔出生于委内瑞拉的一个音乐家庭，父亲是一位长号手，母亲是位歌手。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将来能和父亲一样做一个长号手，不过身形瘦小的他根据老师的建议开始学习小提琴。

10岁还是普通孩子看故事的时候，他已经花费相当的时间阅读乐谱了。杜达梅尔回忆，他小时候喜欢的游戏是将玩具士兵按照乐团的位置排列好，然后再放些音乐，自己担当指挥的角色并以此为乐。

杜达梅尔是委内瑞拉国立青少年管弦乐团系统（El Sistema）培养出来的代表人物，而他的指挥生涯也由那里开始。一次排练，指挥因病未能按时到场，当时并没有进行过任何指挥训练的杜达梅尔认为自己可以胜任。随后赶来的指挥聆听了排练竟然十分满意，他甚至让杜达梅尔指挥了这场音乐会，当时他只有12岁。几个月之后，他得到了一份助理指挥的职位，还有了一个自己的室内乐团。

杜达梅尔迅速成为委内瑞拉国立青少年管弦乐团系统的旗帜性人物，他经历令人艳羡：2003年他得到了赴柏林跟随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西蒙·拉特尔爵士学习的机会；2004年赢得了在德国班贝格举行的马勒指挥大赛的头奖；2006年他得到了在西方的第一个职位：瑞典哥德堡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这一年他完成了在米兰斯卡拉剧院的首秀；2007年，杜达梅尔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在瑞士琉森音乐节首次合作；2008年，与柏林爱乐乐团在森林舞台演出了夏季音乐会；2009年成为美国洛杉矶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

是的，杜达梅尔成为古典音乐界不折不扣的明星，不过你心中的杜达梅尔是否仍是这个印象？曾与整个委内瑞拉青少年管弦乐团系统最优秀的一批音乐家们共同成长，与西蒙·波利瓦尔青年管弦乐团刮起了一阵委内瑞拉旋风，他们演奏热情洋溢的美洲风格乐曲，返场时身着委内瑞拉国旗服装，乐手们手拿乐器翩翩起舞，激情燃爆在场的每一位观众。

首先值得肯定的是，今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曲目的选择颇为成功。现场的观众们很喜欢杜达梅尔，他展示了南美人独有的活力、热情，但这也很容易让人忽视他在音乐方面细微的处理，事实上施特劳斯家族的作品远不是我们听到的如此轻松与简单。

室内乐的演奏有时并不需要指挥，音乐家们依靠一些微小的动作甚至一个眼神便能默契配合。维也纳爱乐乐团便是这样一支像极了室内乐团的强大交响乐团。维也纳人的德语经常被德国人笑话，维也纳人的音乐也像他们的口音一般，有自己倔强的呼吸与律动。而施特劳斯们的作品正是处处散发一种深入维也纳人骨髓的风格。这位年轻大师中规中矩的指挥，露出了他并不熟悉的维也纳口音，就像他创造的年龄纪录一般，稚嫩、紧张的他一直无法进入维也纳人的音乐轨道。

或许这是全球直播的缘故，但你很难想象，这已经是这个组合这套曲目的第三场演出。听众很容易分清，这些华尔兹、加洛普既不是维也纳爱乐应当奏出的调调，也不是南美人的诠释。

《拉德斯基进行曲》之后，2017年新年音乐会终于结束了，这令熟悉维也纳爱乐的人长舒一口气，他们的紧张程度应该不亚于亲自上台指挥。

杜达梅尔整场演出全部背谱指挥，但这也使原本就紧张的他受到了更大的压力。维也纳爱乐乐团尽力去配合他，但他完全无暇应付层出不穷的维也纳式的细微节奏与速度的变化。他其实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他是如此年轻。一位曾经在维也纳爱乐乐团任职的音乐家对我说，全场背谱这一举动必须要脱帽致敬。但他同时也给出了建议：他或许应该在德奥多生活一段时间。

杜达梅尔作为一位成功而繁忙的指挥家，在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之后已经实现了作为一名指挥的大多数梦想。但2017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就像杜达梅尔的新年问候一样别扭：“维??维也纳爱乐??维也纳爱乐与我祝您新年快乐。”

杜达梅尔在排练时曾对乐团的音乐家们说，他是看着乐团的演出长大的，很多人发生了变化，胖了、谢顶了或者离开了。或许，等杜达梅尔老了、胖了的时候，他才能驾驭好这支超级乐团。我还是更期待2018年的里卡多·穆蒂。

2016年9月27日，指挥家杜达梅尔·古斯塔沃与洛杉矶爱乐乐团在美国洛杉矶华特迪士尼音乐厅表演 古斯塔沃杜达维也纳拉德斯基进行曲维也纳爱乐乐团音乐演唱会爱乐乐团音乐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