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情地标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肖遥)
R在想,一个人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会有多少爱情在生发?又会有多少爱情在幻灭?这一茬又一茬的爱情,生发时如夏花般绚烂,死去时如孤魂野鬼,飘荡在城市里。最怕,你有朝一日和你曾经的爱情忽然邂逅,无可回避。
20岁的R还在美院读研。有时候骑自行车转悠出学校,R会专门绕一下路尽量不从学校隔壁医学院门口经过,因为此前曾经和一个医学院的医生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那时还不知道路过一个地方就像重听一首老歌,会令人睹物思人,而那人已经芳踪难觅却音容宛在。一不留神走在他送她回程的路上,想着最后一次见他的点滴,R总是难过得心疼,那时候的R很担心自己心里那块伤疤会不会永远都不消失。就像人鱼为了爱情把鱼尾变成了双腿,永远都像走在刀尖上,而走在刀尖上,还要装作像跳舞一般优雅,别人会不会看出来?
还有一个地方叫“西后地”,那里曾经有另一个旧人,已经弄不清当年是他对她用了心,还是她对他用了心,这些心思,就不知不觉间镶嵌在那些一起走过的路、一起吃过的苍蝇馆子里了。两人刚刚分手不久,在这条街上,R曾经有几次骑着车子走错了路,或许是心里默许自己走错的,总是走着走着,一抬头竟然是他家楼下。或许是在潜意识里,还想在这里碰到他?可是,碰到又能怎样呢?他看到她青春如许花容月貌又回心转意吗?青春毕竟是青春,R知道青春的好,可是她总是拿着自己的青春不知所措,就像一个人拿了大把的钱不知该怎么花,而这钱又分分钟在贬值。转眼10年过去,R偶尔开车路过西后地,那里已经拆成一片废墟,废墟上的抗议横幅提醒着她:生活,除了风花雪月,还有人间疾苦。
不错,人年轻的时候,以为就爱情是唯一的苦,比黄连、苦胆都难以下咽的苦。可是往后走会发现,连苦都是不一样的味道。后来路过一个叫“文艺路”的地方,这是R和前夫住了10年的地方,R会尽量避开眼神,不愿多看一眼。那场苦,已经和爱情没有一毛钱关系了,结束时的那场撕斗,伤筋动骨,伤到元气了。也许以后不免还要碰见他,因为他是他们孩子的爹。R会努力地想:除了孩子,不会没有留下一点别的吧?比如某个一起去过的城市,某个葱茸茂盛的季节,还有某个灼热的蝉鸣午后,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过的一个冰淇淋……
正如桑塔格在对摄影的研究中所说:“现实似乎已变得越来越像照相机所呈现给我们的样子。”换句话说,没有相机给人提供的证据,人们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R想,这些爱情的遗迹呈现给自己的是什么呢?也许令自己隐隐作痛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些记忆本身而已。好在现在的城市就好像现在的爱情一样,不断地拆了建、建了拆,街道依稀,那些爱情带来的伤痛或欢娱也会模糊。
R终于明白,不论自己是在跳舞,还是走在刀尖上却装作像跳舞般优雅,其实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地标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