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被卖

（文 / 聂武钢）

同学小华近期在我家小住，天天絮叨家乡温泉被卖的事，我听了也很愤然。

盐池温泉，位于鄂西南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渔峡口镇龙池村，地处偏远，泉眼在清江岸边，水柱有碗口粗，一年四季水温维持43摄氏度，含盐，是土家先祖盐池女神创世传说的地标。《水经注》中有其方位记录，并载有“有温泉对注，夏暖冬热，上常有雾气，疡疾百病，浴者多愈”的文字，清末地理学家杨守敬在《水经注图》中直观地标明了其位置。

对当地人来说，温泉是大自然最美妙的馈赠。数世纪前，附近村民汲水熬盐自用或出售补贴家用，后来盐便宜了，它便成了乡亲们的大泳池，是贫寒生活中难得的慰藉和温暖。清《长阳县志》载：近地居人，不另制浴盆，不另备浴水，男浴于沟内近山之地，妇女浴于沟外近河之地。然妇女浴于夜，炷香为标，习惯自然，无有诽笑者。如今，当地甚至有温泉风俗：小孩满月要抱到温泉里泡一泡，以祈祛邪防病，长命百岁。有些村民的小孩还没学会走路，却已泡温泉上瘾，“晚上不抱去泡一下，就哭着不睡”。谁家需要热水时，可直接去挑两担，省事方便。

近十几年来，每年10月一过，陆续有游客过来，候鸟似的在这里泡温泉过冬。她们住进村民家里，每天付点房钱饭钱，天天免费泡温泉，低廉的消费、优美的环境让游客们乐不思蜀，村民能够顺带赚些活钱，也是开心的。2014年，情况忽变，一家深圳公司被县里招商过来，花1000余万元买下了温泉和邻地。泉眼很快被两个混凝土池包起来，附近砌上围墙，略加改造和美化后，开始卖每张88元的门票，并大打广告，游客开始纷至沓来。纠纷由此开始，强势资本与千年传统和村民利益发生激烈冲突，围墙不断被推倒，基层组织相继介入，组织双方一次又一次地调解。公司最后给的条件是温泉所在村组的村民可凭身份证每年进入一定次数，村民的想法则是温泉至少应分出一股水来由他们经营。公司坚决反对，若村民有经营，收费肯定会比他们低；村民亦不让步，温泉几千年来就由其管和用，如今除了享受还能生钱，哪能被强取豪夺。双方僵持、纠纷，成为近两年县里的不稳定因素之一……

小华还说，近几年类似情况在家乡已不少：清江边最好的土地被卖了开发房地产，村民千百年来下河散步钓鱼的通道被堵死；下渔溪流域的土地卖给了锰矿，整条溪的河床被染黑，鱼虾死绝；县城的灯光球场被卖了建商贸城，城中居民再无锻炼休闲之地；不少溪河被卖给浙江老板开发小水电，下游再无点滴之水……乡亲们的幸福，就这样渐行渐远——以发展的名义。 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