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辰晨:在音乐里留一双耳朵

作者:黑麦
喜辰晨:在音乐里留一双耳朵0这是一张听感极为舒适的专辑,配乐恬静,没有突兀的音效,乐器只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发出一些声音;女声也是如此,没有刻意突出的情绪,却能听出内心的丰富变化。这是一张名为《皇后与精灵》(Queen and Elf)的爵士乐专辑,创作者是歌手喜辰晨,这是她在进入创作领域后的第二张专辑,不算高产的她,在这几年间慢慢地将自己的灵感堆叠在一起,把喜欢的声音、音乐风格,融合成了一张不那么传统,甚至有一点像“独立音乐”的爵士唱片。

小喜从高中时期就喜欢上了音乐,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经常在妈妈的单位里上网听音乐,一听就是一天,“我当时听流行,听黑人音乐,也听同龄人喜欢的‘暴烈幼犬’(Snarky Puppy)、‘碎南瓜’(The Smashing Pumpkins)这些乐队”。她的耳朵徘徊在爵士、独立、地下、电子、民谣几种风格之间,仿佛试图在寻找一种“确定的声音”。

在南京读大学时,正是2010年代初,当时,国内的小型演出越来越多,地下乐队和独立音乐人开始崭露头角,小喜去过不少音乐现场,那时的她喜欢“重塑雕像的权利”,也喜欢周云蓬的单人民谣,在她看来,民谣音乐简单的和声里,除了悲悯和欲望之外,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情感表达,那种低沉婉转的嗓音,像诗一样吸引着她。

小喜似乎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她从这些声音中听到了毫不修饰的特质,她对低沉的音色有一种感知力,“很多人说民谣是简陋的,因为它的音乐性有一种距离感,其实是带有一点减法的,但音乐里又有一种多层次的深邃”。尽管那时的小喜还没有想过要写一首歌,但她已经开始在不同的音乐声中辨识同类。

小喜曾观看过一次爵士音乐节,那次演出给她的耳朵带来完全不一样的听感。正由此,大学毕业后的小喜并没有去媒体工作,而是来到了位于上海复兴西路46号的JZ俱乐部应聘。这是一家成立于2004年小型爵士俱乐部,也是一所爵士音乐学校,只不过,当年这里举办的爵士音乐节还没成气候,爵士乐手也尚未发现自己的听众群在哪里。小喜觉得音乐现场就是最好的课堂,在公司里,她一方面负责公司的宣传和市场,一边探索着自己的音乐世界。

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小喜却在2015年时迎来了一次偶然登台的机会。爵士俱乐部的店庆活动那天来了不少音乐人,在“即兴演奏”(Jam session)的时段,有人把她推上了舞台,就着欢乐的气氛和舞台有些昏暗的灯光,小喜和乐手唱了一首《泪流成河》(Cry Me a River),这场有些唐突,甚至有些粗糙的演出,反而衬托出了她独特的嗓音,这声音很快就吸引到了坐在一旁的澳洲钢琴手马克·费兹本(Mark Fitzgibbon)和加拿大贝斯手布莱恩·赫尔利(Brian Hurley),没过多久,他们三人顺其自然地组建了一支乐队。

小喜说,对于当时的她来说一场演出真的很难,“那时候没有原创,演的大多是些爵士老歌,偶尔也会唱尼克·德雷克(Nick Drake)这样的民谣,我那时没经历过创作,只能在乐队中学习、磨合,虽然知道音乐的段落、旋律和速度,但还没学会把自己和音乐融合在一起。”

小喜给乐队起名“小确幸”(Little Happiness Group),那时的她还有点胆怯,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乐队,在磕磕绊绊中,乐队也走出上海,去了很多城市演出。两年后,萨克斯手李世海带着自己在波士顿录制的爵士乐专辑回到国内;钢琴手张雄关在波士顿完成学业之后,也回到了上海音乐学院任教,那会儿他们常常在JZ爵士俱乐部演出,很快他们也加入了小喜的乐队之中。

年纪相仿的他们很快在音乐中找到了共识,在小喜看来,“有新的音乐元素加进来,才能形成自己的东西”。她觉得音乐人有不同的开放程度,虽然他们手中的乐器很相似,但弹出来的音符,给人的感觉往往大不一样。“我一直觉得中国的爵士乐像个大房子,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做的音乐也很不同”,小喜的音乐现场总会给人一种像“会客厅”一样的感觉,她会留出空间,给别人演奏;她的嗓音也如同一件乐器,与其他乐器产生对话。

2021年时,她发表了一张名为《欲言又止》的专辑,音乐像是她在2019年到2021年这三年里的音乐日记,她在里面“埋下”时间和空间的线索,等待着被听众去发掘;在专辑中,她也“记录”下了自己的变化,一些不同于日常生活的表达,一些无法言说的“诗”。

比如她曾经在上海的JZ爵士俱乐部演过“爵士与诗歌”,在舞台上,把一些诗词变成音乐,变成旋律,或是念白。2018年,当她作为音乐人张雄关的巡演经理来到台北后,便结识了当地的乐手,其中包括一个名叫老莫的说唱歌手。他和小喜一样有着不同的身份,白天在大学当英文老师,业余时间写歌创作。三个人在一起,用诗的方式写出一首《蝴蝶》,做出一首吉他、说唱与念白的三重奏;比如她在看完吉他大师吉拉德·赫克斯尔曼(Gilad Hekselman)的演出后,突然感到了一种“音乐磁力”,随后她写下了一首关于“磁场”的诗。

小喜说上一张专辑是分三个阶段完成的,音乐中的风格,像是被时间“氧化”了一样,总有变化。那么她在2025年完成的新专辑《皇后与精灵》则像是一鼓作气的作品。这张专辑始于上海的疫情防控期间,在这段时间里,她像大多数音乐人一样,开始了自我创作,这也是她第一次长时间地与自己独处,观察自己。

她对着电脑,偶尔会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旋律,她认真地记录下这些微小的情感,在之后的时间里,慢慢把他们编成一组音乐。《内向的人》是两个和弦的兜兜转转,反复之间,歌词唱出“想解剖一道光”,歌词最终落在“哪一道光中有明暗”,似乎内向的人只会辗转,找不到答案。《叶羊》讲的是一只海蛞蝓,这是一种长相奇特的无壳蜗牛,音乐的演奏如同清澈的海水,轻松的演唱,如同浮游一般的生活。在音乐播客《周末变奏》主持人方舟看来,《欲言又止》与终曲Act Like Adults,摊开了成长过程中那个深植于内心却从不言说的自我,在听者眼前浮现一派绝世出尘的景象。

专辑中,神秘的音符总会被那些细腻、丰富的律动所藏匿,在歌声中,似乎还有着一些尚未被解锁的调式。在她看来,用耳朵创作,是给合作音乐人留出空间,是在音乐上留白,或者说,是和聆听者站在一起创作音乐。喜辰晨:在音乐里留一双耳朵1——专访喜辰晨

三联生活周刊:你会怎么形容这张新专辑?

喜辰晨:我觉得专辑中音乐所呈现的浓度是符合我个性的,就像一个温度加上一种气温和颜色的感觉,有一些流动性、动态的感觉。

专辑的名字源于去年我在香港的一场爵士演出,当时的乐队就叫“Queen and Elf”,可能我是想用一个和人名无关的主题把曲目串起来。这张专辑的音乐表达也是。里面有文本和音乐之间的反复,也有乐器和人声之间的呼应。当然,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就像在讨论我们存在的意义,世界与生命的关系,包容或者对抗。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专辑中出现了很多音乐人和乐手参与?

喜辰晨:是的,比如顾忠山、武勇恒、Alec Haavik、高太行等爵士前辈,还有田原、阿弗娄、潘瑞林等不同类型的音乐人,其实是所有人构成了这一张专辑的想法。

三联生活周刊:你也是这张专辑的制作人,谈谈你制作时的想法吧。

喜辰晨:上一张专辑时,可能每一首歌的诞生过程不太一样,乐手在编曲上会贡献多一些。但新专辑在诞生前就有了规划,主题和概念我已经思考了很久,因为我很爱听音乐,所以这张专辑可能也传达出了这样的感觉,我是听各种音乐长大的,创作专辑就像是在梳理脑子里的乐谱,学会接受一些曾经不理解的东西,总之,完成这张专辑就像修了一门课的感觉。 喜辰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