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

作者:黄子懿
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0很难说,东布洲的地理位置是好还是不好。这是长江入海口边上的一个小城,位于南通市海门区,一江之隔便是上海崇明岛。但要抵达它却相对有些麻烦,要到南通机场或高铁站后再驱车一小时,或是从上海市区开车两小时。这里是一片江南式的滩涂,一片独栋的建筑围绕着一片湖泊安静地矗立着,在阴天下显得十分静谧,颇有一种隐世的味道。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江滩,却在现今的中国动画版图上起着重要的作用。环湖的建筑里就容纳着大千阳光、视界树等参与了《哪吒2》的制作公司。如果说,这是属于一部动画的技术功底的话,那东布洲还承担着动画灵感孵化的功能。这片环湖建筑的中央是一个专设的展厅,正处在筹备布展阶段。2025年4月,第六届东布洲国际动画周暨第十三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将在展厅举行。届时,有近2000名的动画人士会在三天内涌向这里,探讨有关中国动画的一切。

“我们开玩笑说,东布洲是有点偏僻的,所以来到这里就只能安心地看片和交流。”北京电影学院教授、《中国奇谭》总导演陈廖宇是东布洲国际动画周的主要策展人之一。三天里,这个论坛要展映多个投稿短片并进行评奖,再举办很多涉及具体议题的分论坛,以及对接一些业内的市场和商业资源。

今年动画周的总主题是“动画×”。“现在中国动画有了一个很振奋的事情,但行业整体还是有很大压力的,依然要面临一个作品怎么出来、一个公司如何造血等问题。这时候是不是需要一些动画外的其他元素去突破了?这是我们当下的最大感受。”陈廖宇说。3月,他刚刚和几位策展人在一个数百人的群里征集了一些分论坛话题,涉及动画的专业编剧、制片流程甚至是“出海”——即使《哪吒2》火了,这些依然是中国动画的薄弱环节。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动画节日的存在,就是为了讨论这些行业痛点的。东布洲国际动画周的前身是2011年起举办的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以下简称“论坛”),发起人皮三(行业花名,本名王波)是中国独立动画的代表性人物。皮三是一位山西大学毕业的油画家,跟贾樟柯是好友,1996年从山西来到北京闯荡。2000年后,互联网在中国兴起,Flash动画流行起来,皮三成了最早的一批“闪客”。2005年,他创办了互象动画公司,创作出《哐哐哐》《泡芙小姐》等经典系列,开始在网络上有了名气。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1这在当时是一条完全非主流的动画路线,皮三说:“在那之前中国动画公司都是在接代工外单,做创作的很少,2000年后才有了一波自发喜欢做动画的人。”同时,中国很多高校也在2000年后开设了动画与多媒体等相关专业。2005年后,很多人用上了Flash、AE等制作动画的盗版软件,进一步降低了动画的制作门槛。这些都为中国独立动画的成长提供了土壤。

到2010年前后,中国互联网已经有了一批广为流传的独立作品和创作者们。皮三关注到了这一波群体,在那一年应《DV时代》的邀约采访了他们。他拟定了20个问题、通过QQ聊天的形式发给了5位具有代表性的独立动画作者,最终形成了一份《中国独立动画调查报告》。

今日翻看这份报告,不得不感叹其阵容之豪华。五人里包括了《李献计历险记》导演李阳、《功夫兔》导演李智勇……以及如今最有名的两部《哪吒》的导演饺子(本名杨宇)——那时的他已小有名气,辞职在家花三年自制的《打,打个大西瓜》在网络流传。饺子当时就告诉皮三,自己已拿到投资、组建了团队,要是失败了就解散,“没有后路”。“动画是我们用自己的画笔一帧帧让我们的梦想动起来的艺术。”饺子说,动画是他的终身事业,他想创作出一部能连载10年以上的超人气作品,中国动画的未来也将迎来“波峰”。

饺子像是准确地预言了自己日后的爆发。不过在这份调查报告发布时,中国动画还处在他所言的“波谷”期,能被看见、被支持的独立动画创作者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时刻,这一群体没有官方背书,也不是呈规模化的代工流水线业务,很难吸引到资本认可,只有埋头创作。2011年,皮三写完调查报告一年后,决定自掏腰包创办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试图搭建一个供独立创作人相互交流、抱团取暖的平台。这个论坛一办就是14年,并于2019年搬到了东布洲与当地政府合作,开始往产业链延伸。虽然形态和地点都已发生改变,但其宗旨一直都没变:独立思考、趣味表达。这是皮三认为的独立动画的内核。

何为独立思考、趣味表达?又应该怎么界定独立动画?皮三认为,独立思考就是指创作者按个人意图和创意,跳脱出常规化的套路去创作,“你得有你自己的东西”,而趣味表达则是表现出想象力,去突破所有体制的限制。陈廖宇则认为,独立动画主要就是创作导向而非迎合市场导向的,“哪怕有团队、有合作,甚至有人投资,只要有自己的表达,仍可以称作是独立动画,不是非得一个人从头做到尾”。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的独立动画几乎都是由创作者一人完成的。这些导演关注的题材各异,成长经历也各不相同,却在2010年后逐渐撑起了中国动画的半边天。饺子之外,诸如《大鱼海棠》导演梁旋、《大护法》导演不思凡等,最初都是独立的动画导演。

“有些人我很熟,对他们的爆发也不是很惊讶;有些人很有才华,但过程中也经历了大起大落,可能因为运气的原因没能做出满意的作品。但总的来讲,这一批人里还是出了很多优秀的创作者。”皮三说,有那么几年,自己一度很感慨,“就像看见庄稼地收获的感觉”。不过他也表示,现在的情况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2在皮三看来,在2005~2010年期间诞生的这一批独立动画创作者,与中国动画之前的路径截然不同:它既不是流水线代工,也不是靠国家托举而出的,完全是在民间自发兴起的,带着一种野生的草根力量。“可能因为那时候能上网的还是偏精英和知识分子的,有自己的思考和表达欲,所以还是带来了很多好内容。”皮三说。

这些人也普遍有艺术细胞或功底,有一定表达欲,被动画所吸引。皮三自己就是一个例子。2000年左右,他是一个有自己风格的小画家,一幅油画能卖上几万块钱。但有一天,当他看见在外企工作的爱人在研究用Flash做动画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我觉得这简直比油画好玩太多了,就像很多老年人突然爱上打游戏一样,完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皮三说,他几乎是立马放弃了收入很高的油画,没有任何犹豫,“我并不是非要特立独行,单纯就是沉迷于这种表达方式。”

在皮三看来,动画是动态的表达形态,天马行空、不受限制,能突破很多既定样式的牢笼,与油画需要琢磨出个人风格全然不同。动画也不用特别高深复杂,可以不依附任何意识形态,甚至也不承载任何社会价值,只为表现出作者的思考与表达欲。皮三学习Flash后,动画风格是轻松幽默,题材多样。《哐哐哐》系列以他在20世纪80年代上小学时的儿童歌曲作为切口,融入大量夸张幽默的情节,在网络上备受欢迎。尔后,他又开发《泡芙小姐》,主打都市女性与情感题材。这一系列得到了优酷的青睐,使得皮三成功把自己对动画的热情变现,成为国内最早能进行商业化的独立创作者。

也有人沉迷于非叙事类的表达。生于1989年的沈杰以实验性短片见长。2011年,还在上海应用技术学院就读的他在一门多媒体软件课上接触到了动画制作,立马被吸引。沈杰从小学习画画,平日看过不少片子,喜欢实验性的新鲜表达,于是试着用动画去做毕业作品。那时候的他并不喜欢叙事,觉得任何叙事都“有些套路”,反而喜欢在形式上探索,“画画也是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他在实验短片中善于把一个时空揉碎,以一种张弛有力、如呼吸般的节奏去重新组织和表达,让影片充满一种独特的质感和张力。创作中有什么新奇想法,沈杰都会用纸和笔赶紧记下来。

但即便是表达欲充盈,作为创作者,他们依然要遵循动画创作最基本的制作规律,一帧一帧地做起。比如,沈杰最初的作品都是一秒24帧,这意味着他每要制作一秒动画,都要画24幅画,或者将一个类似的分镜头反复修改、调整24遍甚至更多。这让整个动画制作的过程显得极为漫长又耗费心力。“我并没有很享受那个过程。”沈杰说。一部短片耗时耗力,如果算上创意、剧本阶段,即使时长只有几分钟,有时候也要耗时超过一年。同期他的多媒体同班同学中,几乎没人选择从事动画。

这大概是一种属于独立动画人的孤独。他们有一定的表达欲,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艺术表达长期沉浸在电脑或画板前,只为将片子能推进一帧一秒。皮三说,做独立动画的人一般孤独而内敛,经常宅在家里,很少跟外界交流。限于当时整个行业的困境,这类独立动画也很难有收益,“一些年轻人出了一些作品后就消失了,或者在一个加工公司里沉沦了,或者最后不得不改行了”。因此在2011年,皮三萌生了举办一个论坛的想法,想要给这些动画人一个抱团取暖的平台。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3另一个背景是,2010年前后,很多地方政府都陆续出台了动漫产业扶持政策。皮三不时会接到一些地方邀请去做评委。他后来回忆,很多动画为了骗取补贴,充斥着拙劣的模仿和草率的赶工痕迹。这让皮三愤怒不满:有才华的创作者没有得到支持甚至不被看见,另一方面却大肆粗制滥造。第一届中国独立动画电影论坛就这样产生了。

2011年,皮三在UCCA尤伦斯办起了第一届论坛。首届论坛征集来了数百部作品。皮三说:“有水墨的,有很唯美的插画,还有日系的、油画的,等等。”后来,他在首届论坛上特别设置了一个“中国独立动画十年回顾”单元,并在发言时说,原来中国的独立动画这十年里积累下了那么多让他感叹的好作品,“是时间积累的力量?还是被习惯视觉消费的我们,忽略了身边的创造?”

从第一届论坛起,组委会就邀请不同领域的文艺人士做评委,试图让风格多样化,评委中就有导演贾樟柯和音乐人左小祖咒。论坛还设置今敏奖,以已故的动画大师今敏命名,鼓励优质原创。那一年,中国美术学院教师刘健以一部现实主义长片《刺痛我》荣获了今敏奖。这部片子是刘健耗时3年多才完成的,以2008年金融危机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小镇做题家”在失业和接连遭受不公后的复仇。片子充满了黑色幽默,荣获多个奖项后在网络上被大量传播,刘健也因此成名,成为当时独立动画人的一个新标杆。

这打动了不少人,李文愉就是其中一员。首届论坛举办时,李文愉的作品《阿布要长大》入围了竞赛单元的展映。“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不卖东西、不搞cosplay、只放映评奖的活动,放映时还允许你随意走动,放映后还有跟导演的交流。”李文愉说。论坛还特设了酒会。一群长期沉浸在自我表达、无尽帧数的动画人,能在这个场合进行难得的交流,一些人得以借此相识、开启合作。正是在那次活动上,李文愉得知刘健是一个人完成了长达74分钟的《刺痛我》,觉得备受震撼,也萌生了一个做长片的想法,“算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不过在当时,这些创作者的聚会并不被外界理解。皮三记得,论坛举办最初几届时,经常有很多学生和圈外观众来关注。他们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们为什么做独立动画?做这个怎么赚钱?皮三后来索性编了一个回答:“这就好比你每天在公园里看见一个大爷在钓鱼,你问大爷为什么喜欢钓鱼、钓鱼怎么赚钱,其实大爷也不知道,只会说‘我喜欢钓鱼,我从没想过卖这条鱼’。”产业端来升级

李文愉现在是四川大学艺术学院的一名教师。教师的时间相对充裕,能兼顾温饱和创作。有时候外单或教学任务重,李文愉就把创作停一停,接的外单也不多,一年2~3个就足以养活自己,其余时间就用来搞创作。他坚持在纸张上手绘,每天早上9~10点醒来后就去工作室,一张张、一帧帧地画到晚上9~10点,扫描后拿回家合成,凌晨1~2点睡觉。如此循环往复。这是一种独立创作者的普遍状态。据李文愉观察,最开始把作品往论坛投的创作者,70%~80%都是大学老师。在创作之外,他们主要的收入都是靠接广告外单。偶尔有一些国内外动画节的奖项能支付一定的奖金和版权基金,但不是很多。只靠创作很难养活自己。

2015年,皮三决定做出一些改变。论坛举办了三届后,他吸纳了更多新鲜血液,开始邀请一些创作者来策展,自己和公司则隐居幕后做后勤。那一年的举办地也从北京搬到了南京,李文愉的《Go to City ELE》获得了评委会奖。“那一年算是一个重要年份。”李文愉说,采取了策展人制度的论坛开始变得更专业、更国际,观众们不再问为什么做独立动画这类问题了。这一年,来自南京的朱彦潼和几位创作者在论坛上结识,并在2018年通过深度参与论坛策展,萌生了再单独做一个展映活动的想法。2019年,费那奇动画周首次在北京发起,作为论坛裂变成果的这个动画周只聚焦展映,采取了收费的门票制——独立动画的受众开始变多了,运营变得更加细分,多了一种变现的可能。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4不过在此时,皮三却变得愈发苦恼起来。在他看来,论坛始终感觉是一群创作者在“自嗨”,并没有给整个行业带来太多改变,并且论坛一直集中在短片、每一年还都是贴钱举办,如此下去很难长久。娱猫传媒CEO徐杨斌在这时候遇到了皮三。徐杨斌曾在美国梦工厂中国区担任高管,参与过《功夫熊猫2》等影片制片。他觉得,这个论坛当然有其价值,但需要一次升级。“如果一直在一个独立论坛里,那这些导演可能永远不知道90分钟的长片要怎么做、走向市场又有哪些要求。”徐杨斌说,这是动画创作者需要完成的从“最初一公里”到“最后一公里”的转变。

徐杨斌还建议皮三,可以把论坛永久落地到一个地方。这是受到了法国昂西国际动画节的启发。这个有“动画界的戛纳”之称的动画电影节,最开始也只有短片,后来延伸出了长片,带动当地形成了独特的动画文化。徐杨斌觉得,动画兼具文化与产业的属性,尤其适合在大城市周边的小城镇去孵化发展。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在长三角周边考察了一圈后,选址在了南通海门区的东布洲。

那是2019年,中国动画在《大圣归来》《哪吒1》的影响下已不再冷门,当地政府有打造文化产业的预期,决定引入论坛、承诺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论坛也就此被称作东布洲国际动画周。皮三还拉上了陈廖宇和追光动画总裁于洲,试图借助二者在学界、业界的资源,把论坛能涵盖的议题拓宽,也囊括进了一切与动画有关的门类和公司。

要探寻好的动画,就离不开好的创作者以及对他们的支持。论坛搬到东布洲后,徐杨斌为论坛引入了市场单元。在这个单元里,创作者和团队可以带着自己的项目来寻找有意向的投资人;视频平台、影视公司、发行方等团队,则可以来此寻觅有潜力的优质项目。徐杨斌说,这有点像“风投+联创”的角色,能为创作者提供“最初一公里”的支持。

东布洲本身也承担一定的孵化角色。市场单元之外,他们以东布洲基地之名,开始引入一些产业链上的公司入驻,5年下来引入了十多家公司。基地每年还会为约10个初创项目提供10多万到100多万元金额不等的资助,为之配套剧本诊断等创作导向的支持。

这些都是为了鼓励更多好的作品可以生产出来。在徐杨斌看来,独立动画本身并非一门行业或一个单独的动画门类,“它只是一个横剖面,因为动画的门类其实很多,少儿的、艺术的、商业的等等,这才是分类。独立动画更多是指一类刚开始愿意做动画的人,这类人通常都比较年轻,有才华和表达欲。在任何行业里,一个创作人员在前期成长中要面临的困境是类似的,只是中国动画行业的健全度还不够。我们要做的就是弥补上这一块,建立一种动画创作人才的成长机制,让他们更多地跑出来被看到”。

不过他也坦承,好的创作者在当前依然是稀缺的。多样性里才能跑出好动画

让皮三感到困惑的地方还有一个:论坛举办多年来,学生一直是主要的受众群体,这些年轻人从最早单纯做观众,开始慢慢地作为新生代的独立创作者成了投稿主角。他们很多是专业院校出身,甚至不乏很多“海归”,但皮三觉得,如今动画的多样性似乎反而还不如以前了。很多年轻创作者现在容易陷入两种同质化的趋势:要么特别国际化,要么就是民族性浓烈的神话题材和国潮风。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跳脱出北京、搬到东布洲进行升级的因素之一。他希望借此吸纳各行各业的相关人士,用多样性去推动行业进步,实验的、少儿的,甚至番剧的等等。这些不同门类的动画以前虽然属于同一行业,但彼此间泾渭分明、很少交流。皮三认为,在丰沛的多样性中才能得到好的动画。

这种情况下,不同门类的结合成了一个趋势。比如叙事类与实验类的短片开始有了交融,在过去这是两类不同的短片,但如今一些实验片导演也开始做叙事表达了,反之亦然。其背后大背景是,在一个好作品稀缺的年代,独立和商业的界限也在变得模糊。独立导演开始会去各类活动上找投资,商业制片平台也开始频繁亮相一些动画节。双方都在转型向彼此靠拢。

李文愉是其中一个例子。他原来是叙事型导演,在首届论坛中受到刘健《刺痛我》启发后,一直有做长片的想法。2019年,他在四川羌族聚居地接触到一个有关猴子盗取火种、涅槃成人的古老传说,就开始创作基于这个传说的《燃比娃》。项目拿到一个动漫节的创投会,很快就被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相中,后者进行了出品方的投资和制片。2025年3月,《燃比娃》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这是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时隔40年后的再度入围。

不过在当下,这样的成果依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通过东布洲基地孵化独立创作者之余,徐杨斌采取了“两条腿走路”的策略,也会在公司进行一些纯商业项目的孵化。

“一个好的创作者的表达一定不是故步自封的,而是要跟观众有很强共鸣的,能在表达自己的基础上跟大众有共情。这样的导演和创作者永远都缺。”徐杨斌说,此外,一个真正面向市场的动画,没有哪个是只靠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很多导演是有欠缺的,他们可能有才华,能做一些短片,但长片的编剧能力不行或者对制片流程不了解等等。这时候就需要团队去帮他补短板。”徐杨斌说。

徐杨斌说,这些也是饺子最为厉害的地方。2009年左右,徐杨斌曾在一次动漫节上做过评委,饺子的处女作《打,打个大西瓜》是入围作品之一,当时他就觉得这部片子很厉害,“有隐喻,有表达,并且观众是能共情到的”。“每个导演都会有自己的青春期和成熟期。如果那部片子是饺子的青春期,那《哪吒1》就是成熟期,《哪吒2》就是进一步摘果子了。不要看他生理年龄还不大,作为一个导演来说,饺子已经是非常成熟的中老年了。”徐杨斌说,他并不指望手中的20~30个项目中能跑出《哪吒》级别的作品,只是希望能孵化出一些腰部作品。

这方面,新生代的导演展现出了更强的适应力。陈廖宇在做《中国奇谭》等项目时,就特意挖掘了几位年轻的独立导演——其中有几位都是在论坛上崭露头角后认识的。在他眼里,这些“95后”不仅经历过专业熏陶,视野宽广,物质条件也相对优渥,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但没有思想包袱,不排斥接纳意见以及和商业化的团队合作。

来自杭州的汤厉昊是其中一位。他生于1994年,从小喜欢画画,大学进入了中国美术学院的动画专业,4年里看了无数实验短片,毕业作品是取材自《聊斋志异》的水墨风《种梨》,入围了第五届论坛。毕业后他没有从事动画工作,跟同学去了一个网络电影剧组,见证并适应了一种快速产出内容的团队分工及运转。一年后,团队把钱烧光了,公司也倒闭了,汤厉昊就想到了重回动画。独立动画:中国动画的“最初一公里”5“我们那时候拍的都是烂片,现在网上都找不到了。我当时也挺迷茫,觉得是不是应该做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汤厉昊本科时看过刘健的《刺痛我》,颇受震动,于是选择去考了刘健的研究生。在刘健两年多的指导下,他不再执迷于《聊斋志异》类的叙事,创作更加关注现实。讨论毕业作品的剧本时,他一开始交了几个题材,都被刘健否决,其中包括一个同学去大厂被裁后回到老家渔村的故事,“我后来想,这些确实离我的生命体验比较远,我还是应该回溯到自己的经历中去。”汤厉昊说。

最后,他将落脚点放在了家附近一座横跨钱塘江的大桥下,通过一只流浪狗的视角,来审视都市生活中的人际关系与人间孤独,实现了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动画表达。这部名为《大桥遗犬》的作品拿到了法国昂西国际动画节中的学生毕设评委奖。片子放到网上后,汤厉昊还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足以支撑他在一段时间内的创作。 动漫国漫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