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处读诗
作者:程旭
很长时间没读完一本诗集了,但这些年我读的诗,还真不少。去看一部科幻惊悚电影《寂静之地:入侵日》,罹患绝症的女诗人在躲避外星怪兽追杀的雨夜,想到的是自己写的一首诗《糟糕的数学》:“你曾说只剩一到两年,已经过了两年。你曾说只剩四到六个月,也已经六个月了。费里兰德太太教会了我减法,街角的商店教会了我加法,这辈子我只用到简单的运算。我从不需要更多,或更少的计算。数到四、三,数字越来越小。直到剩下几个月,几天,几个小时,几秒。但时候还未到。”甭管影视本身有没有文学性,有了诗,便有了文艺范儿。《死亡诗社》里充满了惠特曼和丁尼生,导演梦呓般的诗歌串起了《路边野餐》;穿越星际时诵念狄兰·托马斯,深渊潜游背的是柯尔律治;生前告别仪式吟咏《见与不见》,面对棺木奏响《葬礼蓝调》;“打个响指吧”,后面万万不能跟“吹起小喇叭”,偶像剧中女主也能用法国诗人的句子“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象”嘲讽权贵。
生活中,锦绣诗文能妙手偶得,诗和诗性也常常不期而遇。书市的一角,散落着空荡荡的啤酒瓶、烟头和稿纸,背景板是正在痛饮的老头儿;一把吧台椅挨着立柱话筒,谁都可以坐在上面亮出舌头,朗读布考斯基的诗。一篇讲基层干部生态的社会学博士论文,每一章的起始,嵌着卞之琳、何其芳、梁小斌和北岛们的诗,后头跟着扎实的调研和各种表格、数据。济慈在墓志铭上写着“声名水上书”。诗歌不一定都刻在纸上,我在无数不可思议的地方和介质上读过诗——一家驴肉餐馆的草坪中,一辆厢式货车的后开门上,课桌上,桥洞下,甚至用巧克力粉在咖啡上喷了首藏头诗……生活在“二战”期间的巴黎还可能抓到从天而降的诗歌,飞机空投的是法国诗人保尔·艾吕雅所著的《自由》。
如果不管不顾地将诗的概念泛化,鲍勃·迪伦的歌是诗,天上的云是诗,世间的盐也是诗。里尔克说诗是经验,那么阳光的温度是诗,风吹麦浪是诗,所行之事皆是诗。写诗不需要身份,读诗也不需要形式。游记文学作家简·莫里斯眺望曼哈顿的摩天大楼时,被宏伟壮观的景色所震撼,遗憾“身边没有华兹华斯的诗集来赞美此景,只有一个手持喇叭的人或是一本售价50美分的导游手册”。诗到用时方恨少,事事经过即赋词。李白目睹火箭升空和黄鹤楼里的电梯时会吟出什么样的诗呢?也许,他不想写诗了,只想认真读眼前之诗,转瞬即逝之景和无言也是一种诗。 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