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1289）

我有个近10年未见的二舅。

10年未见，倒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大的障碍。起初是因为我二舅和二舅妈搬去市里帮忙带孙子了，而我妈觉得自己一个农村人未经邀请就去做客太冒昧了，并且她是姐姐，理应对方先来看望她。

前几年，他们都还年轻，都忙于带孙子，除了逢年过节，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念对方。大概从5年前，二舅开始频繁地给我爸爸打电话，电话里都要哭出来了，说非常想念老家人，想念我爸爸。

我爸爸说，众多的堂舅中，就属这个二舅对他最好，他也很想念我二舅，两个老头儿一合计，就打算见一面，可是被我妈和我二舅妈给拦下来了。

我妈的理由是：太打扰人家了；而我二舅妈说：等过两年，孩子不用接送了，他们就回县城老家，那时候再聚比较自在。

又过了两年，春节时，我爸像往常一样等着我二舅给他这个姐夫拜年，可是过了初五都没等到这个电话，我爸就不放心了，主动打电话过去，发现二舅说话已经很含混了，二舅妈接过了电话，说二舅得了脑血栓，口齿不清了，大概也行动不便。

我爸听说后有点着急，很担心有生之年见不到了。那一年的“十一”，我便计划带他们去市里玩一趟，顺便看看我二舅。

我爸爸非常开心，可是我妈非常不痛快。她觉得我和我爸爸不懂事，给人家制造不必要的麻烦，这么上赶着，仿佛我们有求于人一样，而且说好的，第二年他们就回老家了，急什么？我很费解，酒店都订好了，吃饭也可以去订个饭店包间，我就是单纯地想安排他们见个面。

我当时也很生气，直接取消了这个计划，我并没有多想念这个舅舅，只是想成全他们而已。

于是我爸就只能等着我二舅他们回老家再见面。可是过了年之后，我妈发现二舅妈的微信联系不上了，我爸打电话给二舅，才知道二舅妈年前就因为肠癌去世了，从发现到去世也就3个月的时间，所以这个“回老家再聚”基本不可能了。

我二舅没有微信，还是用老年机，但是不妨碍两个老头儿隔三差五就打个电话表示想念。年前我爸爸得了肝硬化，两个人可能都觉得余生没有那么久的时间等待了，今年我爸爸三番五次地在我面前嘀咕：不管你们谁拦着，今年“五一”我都要去看看你二舅。

我妈骂骂咧咧地同意了，她一直强调：市里人都关门过日子习惯了，不欢迎老家来人的。

二舅听说我们要去看望他很开心，但是他说不清楚地址，只是说让我们下了高速给他打电话，他再告诉我们怎么走。

结果“五一”前一天，我买的礼盒刚到，我爸爸就发信息给我：你二舅说，你表哥要带他去旅行，让咱们别去了。

我妈有种“你看我说对了吧”的得意：我就跟你们说啊，市里人不欢迎农村亲戚的，你们想得简单，人家可不是那么想。你二舅肯定是愿意咱们去，但是他当不了家啊，你们去了，不招待不合礼数，招待的话，就得麻烦你表哥，我估计他都不记得我这个姑姑了。

我不理解，表哥“五一”要带老人出去旅行没有提前告知老人吗？我二舅知道我们要去之后，怎么就不早点和他儿子沟通呢？

看来还是我妈妈想得对，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执行的事情，隔着亲疏远近，隔着两代人的思维差异。

我爸更多的是遗憾，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二舅。

我则在想，人老了，原来会失去这么多自主权。

（@读者 张帆） 读者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