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128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20岁之后,常和死亡碰面

当我听到高中同学去世的消息时,有些恍惚。她才26岁啊,脑子里只记得她和我相处过的青春时光,因为久不联系,她的葬礼我并没有参加。但是在春光无限的四月天听到这样一条消息,我坐在房间里不寒而栗,这是死亡的威力。

我20岁之前,没有经历过亲人的死亡,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去世。小时候我觉得外公外婆和奶奶会一直活下去,一直当我的亲人,直到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外公。

那是2022年1月底,在冬日一个普通的下午,外婆的电话来了,语气里是慌乱和害怕。那天我爸喝了酒不能开车,表舅开车先送我爸妈回去了,我到第三天才回去。那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好,外公躺在棺材里,进门我妈便拉着我让我开始哭,然后上香、跪拜、穿孝服,我哭不出来只能跟着张嘴叫几声。

关于死亡的一切,我都是陌生而茫然的,甚至是畏惧。我不敢坐在灵堂里,看到棺材的一角我都会心头发颤,瞻仰遗容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尽管外公是我最喜欢的长辈了。农村的葬礼程序很长很复杂,但一直到结束,我连纸花都不敢碰,对一切都充满恐惧。

第二次是我的四姨,她在外公离世后不久查出癌症,当时已是晚期,在第二年的秋天走了。那时候我正在读《金瓶梅》,读到李瓶儿之死的时候心头梗着,我妈在最后照顾四姨的时候,向我描述过她的状态,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她最后的时候神志已昏,有时候要吃金枪鱼罐头,有时候突然大骂三姨和外婆,有时候清醒能认出看望她的小辈,混混沌沌中又能感知即将离去,悲伤、愤怒和索性离去的潇洒掺杂在一起。

四姨的灵堂布置在医院对面的太平间外的厅里,我换上孝服给每个上香的宾客磕头,对面还有一家,两个子女跟我们差不多大,父亲是被雷劈去世的。第二天早上我去得很早,8点多殡仪馆的人来接遗体,但我父母因为在邻近县城还没有到,那股恐惧感再次袭来。我站在太平间外面的巷子口给妈妈打电话,哭着问她怎么还不到,我好害怕。

四姨的去世对我和妈妈影响很大,她和妈妈最亲近,我则是因为她太年轻太熟悉,但走得这么迅疾,令我对死亡产生了切实恐惧。我开始和朋友越来越多地讨论死亡。朋友是独生女,性格成熟,在讨论之后她查了当地殡仪馆的流程,家人需要办理的文件,甚至去看过墓地的价格,数字让我们惊讶,在讨论中我渐渐对死亡这件事不再那么害怕了。

第三次是跟我们家关系很好的叔叔,四十出头,年纪轻脾气好,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他是在下班的路上遭遇车祸,大女儿只有17岁。这次葬礼我已经不再逃避白色纸花和灵堂,上香的时候还能和照片中的叔叔对视。我蹲在他女儿旁边,一直陪着她在灵堂里给客人们磕头。

20岁之后,我常常跟死亡碰面,长辈的、中年人的,甚至同龄人的,有时候打开手机发现20多岁的人患中风、脑梗、甲状腺癌的新闻层出不穷。生命忽然有了阻隔,名叫死亡的隐形玻璃门忽然不再隐形,猝不及防就撞到。

(读者  waterlily) 读者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