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音乐无法被限定

作者:黑麦
她的音乐无法被限定0就像许多伟大的美国音乐家一样,斯威夫特的故事也是从纳什维尔开始的。尽管美国音乐的中心仿佛总是在东西海岸间辗转徘徊,但无论是齐柏林飞艇的主唱罗伯特·普兰特(Robert Plant)、摇滚小子(Kid Rock),还是黑眼豆豆(Black Eyed Peas)、邦乔维(Bon Jovi)等众多艺术家都曾来到这个“音乐之城”进行创作和录音,尼尔·杨(Neil Young)觉得这里有“极强的氛围,让你置身于乡间酒吧一般”,因此在录制《收获》(Harvest)时,他的音乐中少了些电吉他声,也多了些深刻的呈现。

从某种意义上讲,纳什维尔在今天仍旧是流行、摇滚、蓝草、美式乡村、爵士、当代基督教、蓝调和灵魂乐等音乐的中心。《滚石》杂志把这里称作“最棒的音乐舞台”。莱昂国王(Kings of Leon)、黑色琴键乐团(The Black Keys)、雪儿(Sheryl Crow)、杰克·怀特(Jack White)等明星都把纳什维尔称为故乡,不光因为这里拥有上百家唱片公司,也是因为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鲍勃·迪伦(Bob Dylan)、甲壳虫乐队(The Beatles)、碧昂斯(Beyonce)、等一众明星的黑胶唱片诞生于此。

上世纪90年代末,仍是少女的斯威夫特深受仙妮亚·唐恩(Shania Twain)、迪克西·齐克斯(Dixie Chicks)等乡村音乐人的影响。不过当时的流行音乐如世纪交接时的社会心态一样也在经历着“恐慌”,一方面,经济下行迫使录音版权收入急剧下降,数字音乐市场虽然注定会成为未来,但仍充满不确定性;另一方面,许多在90年代红极一时的乐队,诸如“羊毛衫”(The Cardigans)、“耶稣玛丽链”(The Jesus and Mary Chain)纷纷解散,“英伦摇滚”“流行朋克”“吉他摇滚”等潮流落幕,即将被电子浪潮取代,曾经的“新浪潮”也进化成了更新的浪潮,音乐在此时变得充满融合性。1999年的最后一天,音乐家王子(Prince)为了庆祝新千年的到来,在纽约唱了那首经典的《1999》,他说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表演这首为“诺查丹玛斯的预言”而创作的歌曲。如他歌词中的预言一样,那个快乐的派对时代过去了。

当“反民谣”(Anti Folk)、“盯鞋派”(Shoegaze)、“喜剧摇滚”(Comedy Rock)、独立音乐等不断在刚刚成熟的互联网上制造噱头时,乡村音乐被认为是有些过时的音乐。那些抱着木吉他认真唱歌的歌手找不到太多的观众。寻求刺激的年轻人提防着民谣音乐,他们不想听陈词滥调,不想要深沉的思考,他们只想听到短平快的节奏和发泄。

到2006年,传统音乐产品的销量持续下跌,消费者开始通过不同的分销渠道购买崭新格式的音乐。虽然音乐产品的总收入从1999年的146亿美元高位降到100亿美元内,但这一年的数字音乐销售也首次突破了20亿美元。也正是在这一年,斯威夫特用一首致敬歌曲推开了流行音乐的大门。乡村音乐

这首名叫《蒂姆·麦格劳》(Tim McGraw)的歌曲时长3分52秒,乡村民谣风格,C大调,中速,“C,Am,F,G”是几乎所有会弹吉他的人都能掌握的和弦进程,就是这样一首带有60年代特征的歌曲,给它的听众带来了怀旧和永恒的感觉。

这首歌的创作动机是斯威夫特在高中时的恋爱故事,她细数了二人之间的美好经历和记忆片段,其中一件事就是听乡村歌手蒂姆·麦格劳的歌曲。这首歌中也不出意外地出现了诸如雪佛兰皮卡、校园舞会、收音机、蓝色牛仔裤等具有年代感的元素。有趣的是,音乐部分运用了十六分音符,这让歌曲听起来既有乡村风格,又带有一丝现代感。不过,所有的技巧和故事都凝固在斯威夫特柔软、悠扬的声音中,那个简单直接的旋律把所有人都拉回到了曾经的纯真年代。AllMusic网站的杰夫·塔马金(Jeff Tamarkin)在听到这首歌之后便立即发文称,斯威夫特是“一位不可忽视的天才”。

四个月后,斯威夫特的首张同名专辑上市了。这是一张以乡村音乐为基础,用小提琴、吉他、班卓琴、曼陀铃为主要编曲乐器的新乡村音乐。内森·查普曼(Nathan Chapman)是这张专辑的制作人,对于刚刚入行的斯威夫特来说,查普曼是整张专辑的“导演”。查普曼在纳什维尔出生和长大,自幼便跟随职业音乐家的父母学习音乐,在与斯威夫特合作以前,他是当地知名的吉他、曼陀铃和班卓琴演奏家,《泰勒·斯威夫特》几乎是他亲自操刀制作的第一张专辑,专辑的白金销量也曾让他惊讶不已。

在斯威夫特的第二张专辑《无畏》(Fearless)中有一首歌名叫《爱情故事》(Love Story),很多人第一次听到斯威夫特并且对她印象深刻似乎也是因为该作品。这首歌的灵感来自于她少年时期的一位不被父母接受的约会对象,她借用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处境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总之,乡村音乐轻快的叙事,仿佛是承载失恋和幻想题材的最佳音乐风格。

从2006年的同名专辑到2008年的《无畏》,再到2010年时的《爱的告白》(Speak Now),斯威夫特手中的吉他声从不出意外的吉他滑音、柔弦,变成了44拍的分解和半分解和弦,随后大量的扫弦和弱失真音色也混入其中,节奏明显加快,音色更加现代。

如果你听过查普曼的作品《重现》(Revival),就不难发现他不是典型的乡村音乐制作人,更不是封闭在某种固定音乐领域的制作人。在一次采访中,他曾这样评价他与斯威夫特的分道扬镳:“我和斯威夫特在前三张专辑中共同成长,我们都学到了很多创新性的东西。分开,或许是件好事,因为每个人都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我记得汤姆·佩蒂(Tom Petty)的纪录片里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和一个制作人合作了三张以上的专辑,啊,你得杀了他’,事实上,歌手和制作人把对方长时间禁锢在一个‘舒适区’,这样会让音乐作品变得懒惰,没有新意。”“复古未来主义”

从《红》开始,斯威夫特开始尝试着自己做制作人。从擅长说唱音乐的杰夫·巴斯克(Jeff Bhasker)到对电子流行乐驾轻就熟的马克斯·马丁(Max Martin)等,都参与了《红》的制作,并融入了大量崭新的风格于其中,包括竞技场摇滚(Arena rock)、英国摇滚、流行舞曲、未来贝斯(Future bass)等。

最初唱片公司Big Machine在宣传时将《红》定义为乡村专辑,引来乐评界的一致反对。乔恩·多兰在《滚石》里将这张唱片定义为“后乡村摇滚”,《纽约时报》的乔恩·卡拉马尼卡也认为这张专辑所呈现的是美国流行音乐。或许斯威夫特在无意中模糊了乡村音乐和流行音乐之间的界限,就像作曲家朱利·海特所说,争论音乐风格是无意义的事,因为这些音乐就是为那些偏爱用“随机”播放的年轻受众而创造的。

这张专辑中的第一首歌是《恩宠之态》(State of Grace),充满活力的鼓声和清脆的吉他,如同海浪一样汹涌地扑面而来;专辑同名曲《红》则融合了电子音色和乡村乐器;令人最为印象深刻的是结合了慢摇滚和乡村风格的《回忆太清晰》(All Too Well),斯威夫特用她所擅长的讲故事的方式,将伤心的回忆娓娓道来,所有的乐器都像是在应和着歌声,缓慢地燃烧着撕裂的情绪,直至情绪回落。对此,《滚石》乐评人罗布·谢菲尔德(Rob Sheffield)说:“没有哪首歌能像它一样,如此出色地把微不足道的细节,演变成撕心裂肺的痛。”

2014年10月27日发行的《1989》是斯威夫特的第五张录音室专辑,也被当年的排行榜誉为“巅峰之作”。“复古未来主义”是众多乐评人对这张专辑的综合评价,其中合成器、编程、鼓机、律波完全颠覆了传统的创作方式。舞曲Shake It Off和格温·史蒂芬妮(Gwen Stefani)、蜜西·艾莉特(Missy Elliott)的歌曲有些类似的开场白,鼓点和人声呼应,增强了情绪的表达。在这首歌里,斯威夫特表达了她对批评者及负面评论的无视,她用朗朗上口的旋律唱出一种主动出击的立场。I Wish You Could是一首如同游戏音乐的流行歌,军鼓和吉他的延迟效果器创造出一种特别的空间感。This Love的制作人依旧是查普曼,这首软摇滚风格与专辑所呈现的爱与恨,沮丧、困惑,混乱、极端,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所有的情绪与感知都在此时变成了“有趣的小短诗”。斯威夫特风格

这是一个口水歌横行的年代,在社交媒体上,口水旋律在不断刷新着下限,而固执的音乐人总喜欢用一种保守的姿态,用一堆难以理解的音符,捍卫着某种态度。斯威夫特的音乐似乎一直在保持一种适度的平衡:她可以把旋律做得很复杂,但还是在音乐中保留了较为友好的曲调。或许这仍旧是她最初乡村音乐式的写词方式——用平铺直叙的方式讲故事。

诞生在疫情隔离期间的专辑《民间故事》(Folklore)似乎回归到了一种平静之中,在大量钢琴和键盘的烘托下,斯威夫特没有回到原点,而是找到了新的平衡点。这张诞生于2020年7月24日的专辑,几乎完美地呼应了全球所有人的情绪,用一种极简主义贯穿始终。斯威夫特认为,这张专辑是“像意识流一样流动的歌曲和故事的集合”。

几个月后,斯威夫特又完成了一张名为《永恒故事》(Evermore)的专辑,如同上一张一样,音乐构想出了一种有些逃离、有些疏远的情绪,独立民谣和电子民谣穿插,悠扬的调子游走于复杂的古典和民间乐器之中,看似低保真的制作也蕴含了喜怒无常的情绪。

自我厌恶、复仇幻想、迷茫、相爱、分离,斯威夫特在2022年用这五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最新专辑《午夜》(Midnights)。在这张专辑中,她仿佛用一种极不真实的梦境感,“讲述”了从“乡村”女孩到都市“流行”女孩的蜕变之路,或者说,从一种风格转入另一种风格,要经历“看不见的阵痛期”。

Fun乐队的鼓手,曾经的制作人杰克·安多夫(Jack Antonoff)参与了这张专辑的制作。这个擅长制作青少年摇滚乐和独立流行乐的音乐人,用弱化的节拍和放大的氛围,制造出幽静,甚至充满寒意的“午夜”氛围。蓝色的音符,混合着充满忧郁、隐喻性的琴声,制造空灵之感。洛德(Lorde)与拉娜·德芮(Lana Del Rey)的加入,让专辑更具梦幻流行乐(Dream pop)的特征,越来越多的女歌手开始像比莉·艾利什(Billie Eilish)一样在自己的音乐中放入情绪和低吟。

《午夜》上市后,专辑中的10首歌立刻攻占了美国公告牌榜(Billboard)的前十名,也由此打破了该榜单64年来的历史纪录。这足以见证斯威夫特惊人的粉丝量。在一项调查中显示,霉粉中最大的比例是千禧一代,他们大多是“80后”“90后”,这近半数的歌迷在寻找着自我风格的同时,也在与她共同成长。

作为音乐人,斯威夫特好像从未有过对于自我风格的束缚,她愿意改变风格,愿意尝试,就像她这个年纪对世界抱有的好奇;她也会反复,回归旧日的风格,偶尔沉迷其中;她会挣扎,会痛苦,和她的粉丝们一样,在午夜梦醒;她是一种时尚的标签,或许也不是,她与她的音乐一样,无法被限定。出道18年的她,还有无数种变幻的可能。 泰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