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话恐惧症
作者:卡生
微信的普及,让电话的即时通信功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我们已经很少会互相留存彼此的电话,而是习惯性互加微信好友,即使是多年同事,也未必有对方的电话。尽管我的工作总是要和陌生人打交道,每次我也更倾向于加采访对象的微信,酝酿好一段友好的自我介绍和开场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电话恐惧”是怎么产生的?我们依赖手机,为何又会害怕接听或者拨打电话呢?我曾经一度被困在这个问题中。后来查阅了一些相关的信息,英国心理学家盖·菲尔丁(Guy Fielding)针对“电话恐惧”的研究表明,有10%~15%的人有电话恐惧,它是“社交焦虑”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
相比文字讯息,电话功能具有一种强烈的入侵感,电话不分时间与场合,随时都会响起,它的负担来自接听电话之前,对方因何事找你,具有某种紧迫的不确定性。有可能是好消息,也有可能是坏消息,接听电话,就像是一场即兴的开盲盒体验。我记得有一次,领导给我打电话,我吓了一跳,接通后心想,完蛋了,我是不是犯错了。看到领导来电,犹如惊弓之鸟。
文字功能明显友好许多,更像是社交中的缓冲地带。看到信息到决定回复信息的过程,我们可以在思考、判断、遣词造句之后再按发送键,这很明显带有一种“滤镜”特征。电话则强迫着我们及时反馈,并且无法撤回。虽然效率很高,但也把自己和对方推到了一种“决绝”的处境,声音虽能听出情绪和态度,但也暴露了所有的问题。尤其是在看不到人的表情时,声音成为唯一的信息来源。
由于记者的工作,有时候不得不进行电话采访。这给我带来了强烈的心理负担,每次打电话之前,我都会关上书房大门,倒好一杯温水,打开电脑准备好问题,光线调到温和的黄光,然后进行三秒钟的深呼吸,再拨通电话。一旦对方的口吻里透出一丝不方便,我马上会变得小心翼翼,好像我拨通的电话带有一种先天的入侵感,打扰到了对方此刻的生活。事先在微信上约好电话时间,以确保对方合适接听成为我沟通仪式中的重要环节。盯着屏幕上的电话倒计时,我还会提前一分钟在微信上和采访对象先做个确认:现在方便接听电话了吗?通话过程中,双方陷入冷场或者是抢话都是一种灾难。冷场会让气氛跌入冰点,对方的沉默会被我敏感地脑补为一种“不认同”或者“犹豫”。抢话无论是刻意还是巧合,都像是一种并不礼貌的打断。所以,在讲电话时,我会有着与平时说话不太相同的节奏,放慢速度,尽量拖长一些尾音,让对方有一些思考的余地。电话采访往往会消耗更多的时间,尤其是遇到大段输出的采访对象,即使聊偏了方向,我也只能耐住性子听下去,以免让人觉得我在电话这头失去了耐心。为了表现出我的倾听感,我还得在对方说话间隙,适当地插入一些“嗯、啊、好”这样的词汇,并且在不那么好笑的地方,发出一些笑声以作回应。每次电话采访完,总会有筋疲力尽的感觉。
除了工作电话,我最怕的还是家里人的来电。我给我妈设置为唯一会响铃的电话,这是我挣扎许久后做出的决定。由于我和她生活在不同的城市,电话是我们唯一的沟通方式,她的来电一响,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吧。如果恰逢我情绪低落,更会害怕在电话里暴露我低迷的情绪。这种时候,我一般会挂掉电话,给她微信留言以确认有没有紧急的事情。随着我妈步入老年,接到她没有预兆的电话成为我心里的期待也是恐惧。
这么说来,我常常被电话折腾得不轻,它既有效直接,也让人和人的边界感被打破。对于恐惧电话的人而言,最大的心理负担来自同理心。我会把自己对电话的恐惧投射到别人的身上,所以在给别人打电话时常会有愧疚感,对方会被打扰吗?对方方便说话吗?会不会也像我一样被电话吓到?复杂的情绪渐多,让我每次拨打电话前都要经历一场自我内耗式的拷问。
有时候我挺感激微信的语音功能,它介于微信文字和电话之间。它既表明了事情相对紧急,又不像电话那样强势介入。如果你不想听声音,还可以直接转为文字讯息观看留言,这都是电话恐惧症患者的福音。
说了这么多恐惧电话的内心戏,可电话恐惧当然也有一些好处,比如我永远不会成为诈骗对象,因为我从来不接听陌生来电。 电话恐惧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