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

作者:余物非

编辑·徐菁菁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0对于乌克兰东南第聂伯河沿岸的居民来说,2023年6月5日原本只是俄乌冲突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天。赫尔松州(Kherson Oblast)被第聂伯河一分为二。俄军在实际控制的左岸加紧排布地雷,重新部署军队,以应对基辅的反攻。粗放凌乱的炮火持续飞向河流右岸,炸死了一名乌方安保人员,并引来对岸零星的枪声。自从去年11月乌克兰重新夺回赫尔松和河流右岸大部地区,局势在当地陷入僵局,第聂伯河(Dnipro River)已然成为两军相对稳定的实控分界线。两岸居民说,他们已对白天的武装对峙感到麻木,夜间的爆炸声也像野狗的号叫一样不再稀奇。

包括最前线的交战双方在内,几乎没有当地人对上游不远处卡霍夫卡大坝沦为军事打击目标做丝毫准备。几小时后的6日凌晨2点多,在紧邻大坝的俄控新卡霍夫卡市(Nova Kakhovka),居民们被爆炸声吵醒。事后,当地人告诉英国《卫报》(The Guardian)记者,与听到的其他巨响不同的是,紧接着爆炸的,是越发响亮的水流声。他们这才意识到,运行了67年的卡霍夫卡水电站已被炸毁,30米高、数百米宽的大坝出现了豁口,水库蓄水正奔泻而出。

这是2022年2月24日俄军进入乌克兰以来最严重的民用设施破坏事件。决口后的24小时,水量迅速暴涨——新卡霍夫卡市一度观测到水位上升11米。当基辅和莫斯科忙着指责对方是事故的始作俑者,超过1800万立方米的洪水正涌过从大坝到第聂伯河黑海入海口的80公里河道,裹挟着双方在前线埋下的几百枚反步兵地雷、反坦克地雷和水上地雷,以及囤放的大量枪械和弹药。

变宽的河流没过了包括右岸的州府赫尔松、左岸的奥莱什基(Oleshky)和霍拉普里斯坦(Hola Prystan)在内的80多个居民点。据乌克兰赫尔松州州长亚历山大·普罗库丁(Oleksandr Prokudin)介绍,洪峰时全州的平均洪水高度超过5.6米。近七成被淹土地位于俄罗斯实际控制的区域。受灾的4万多人中,有至少1.7万人生活在城镇化率更高、人口更稠密的右岸,2.5万处在地势更低平、小镇与村庄星罗棋布的左岸。

在大坝被毁后一天,乌克兰内政部就发布声明,希望河流右岸的10个村庄和赫尔松市部分区域的居民关闭家用电器,带好重要文件和宠物准备撤离。尽管基辅方面已经安排了大巴和火车接送受灾群众,但在乌克兰治下的灾区,军管体制的失灵让撤离的进展并不顺利。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1卡霍夫卡大坝完好无损时的卫星图片(摄于2022年11月)

在军事冲突爆发的第一天,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开始在全国实施戒严,并在黑海沿岸及与俄罗斯和摩尔多瓦接壤的“前线州”组建军事领导小组,配合已有的文官政府实施集中高效的军管体制。军事冲突期间,州文官政府通常负责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和转移安置难民。赫尔松市的特殊性在于,它是唯一被俄军占领过的州府城市。去年11月,乌军才夺回赫尔松。

“在几度易手的赫尔松,文官政府的运行依然很不稳定,机构也不健全,目前无法执行如此复杂和繁重的救援任务。”乌克兰最大的人道主义志愿组织“好客小屋”(Hospitable Hut)的国际合作负责人亚历山大·切雷帕诺夫(Olexandr Cherepanov)告诉本刊。实际上,当地文职政府将人道主义援助和人员转移任务的很大一部分交给了非政府组织。来自世界各地的热心民间团体和军队共同担纲右岸救灾的主力军。

作为“好客小屋”在灾区的合作伙伴,英国人托比·伊林沃斯(Toby Illingworth)在岸上碰到过讲法语、德语和俄语的志愿者。强壮的他和一位来自本地的同伴自带一条充气艇,经常一划就是几个小时。他们在高层住宅间游移,将“好客小屋”从乌克兰南部中心城市敖德萨(Odessa)转运到赫尔松的饼干、麦片、瓶装水、意大利面、奶粉、沐浴露、免洗洗手液等送到灾民手中。有时,他们需要顶着来自对岸的枪炮声,帮助没人顾得上的小孩和老人,把他们转移到地势稍高、相对安全的地方。还有一次,一枚炮弹落在了离他们的临时物资发放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全体人员被迫转移。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2如今,乌克兰控制区的救灾已从赫尔松扩展到周边的乡村,洪水大多已经退去。但在切雷帕诺夫看来,除了前线救灾的巨大风险,主要依靠非政府组织和志愿者的人道主义援助缺乏持续性,终究是杯水车薪。切雷帕诺夫说:“这几天,我们收到的捐款和物资正在锐减。这是常情,但不同的是,这次受灾的人们大都以土地和农业为生。此前他们食物自给自足,但农田、庄稼和家畜都已毁于一旦,他们只能长期依赖人道主义救助了。”

与赫尔松隔河相望,俄罗斯控制之下的小城奥莱什基还是一座水城。2022年2月前这里有3万人,据不完全统计,之后这里人口少了一半。面对涨上来的河水,人们开始拨打俄罗斯扶植的市政府的电话请求支援。但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居民表示,俄方只派来了一艘手摇船,而且手臂的动力并不足以对抗急速上升的洪流。七八十岁的老人们开始爬上自家农舍的屋顶,眼看着地雷漂进自家院落,自己养的宠物、母鸡和奶牛则被大水冲走。人们不得不在被俄军禁止的社交媒体群组上抱团呼救。

“我无法恰当地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切。”当地时间6月14日,不愿对外公开所在地的娜塔莉亚(化名)拨通了我的电话。5分钟前,她刚刚为一名左岸的志愿者订购了一艘快艇。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3娜塔莉亚是俄罗斯人,曾经在2012年参与过俄罗斯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Krasnodar Krai)大洪水的志愿救援工作。那次水灾有171人丧生。这次经历让娜塔莉亚意识到,救援的不专业和迟缓或许比自然灾害还要致命。从那时起,娜塔莉亚开始参与俄罗斯境内越来越多的志愿项目,试图帮助社会管理系统应对重大灾害。在卡霍夫卡大坝决口后,娜塔莉亚以个人名义拉着当年的战友组建志愿团体,并在网上迅速得到几十人响应,建立起线上社群。

枪炮声显然让救援变得更加复杂。娜塔莉亚团队中的志愿者见过俄官方应急救援队与俄军爆发过诸如“能不能进入前线区”和“能不能暂时停火”的争执,“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评判他们的政治观点,我们还是想试着救人”。

娜塔莉亚团队呼吁左岸居民在社群中上报物资需求和撤离请求。在大坝坍塌后的一周,他们总共收集到来自左岸200个地址,涵盖至少250人的疏散请求,比如“我的妈妈正在某地死去,你们能不能去看看”“我的爷爷在某地址的屋檐上被困,动弹不得”。搜救过程中,志愿者们统计到9人死亡,还有家属希望帮助寻找的300多人未被找到。娜塔莉亚的团队已不堪重负。

“我们团队很多人都有超过10年的救灾志愿经验。这应该是我们一生中参与过最困难的救援行动吧!”娜塔莉亚说。第一个难关就是在国际社会对俄制裁的背景下,如何采购人道主义物资,以及如何运输到交火区。目前,大多数食品、药品和卫生用品都购自与赫尔松州直接通公路的克里米亚半岛,然后再联系持通行证的克里米亚司机或赫尔松州司机送货。“有时许可证会变更,路线也会变更,一天能被军方要求变更好多次。”由于克里米亚正遭受制裁,若要购买快艇、燃料或指定食品药品,最方便的途径是由志愿者从莫斯科、罗斯托夫(Rostov-on-Don)和克拉斯诺达尔“人肉”背到位于前线的灾区。出于安全考虑,娜塔莉亚不愿过多阐释流程细节。

与众多国际民间救援团体在乌控右岸的活跃不同,娜塔莉亚和她的朋友们显得形单影只。他们几乎是唯一在俄军控制区开展行动的非官方组织。在决堤整整一周后,国际红十字委员会(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Red Cross)基辅办公室发言人亚历山大·弗拉申科(Oleksandr Vlasenko)告诉本刊,他们无法进入俄军认定的最前线:“我们依然在等待俄方的‘绿灯’才能帮助左岸的人们,我们依然在谈判。”而根据国际法与红十字会国际规章,一国的红十字会只能在本国国境内开展救援。这使得莫斯科红十字会办公室爱莫能助。

许多左岸灾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选择穿越第聂伯河进入乌控区,他们必将遭受枪林弹雨。如果留在家乡接受俄罗斯方面提供的援助和疏散,未来又有许多不确定性。在奥莱什基出生长大的丽莎·沃夫琴科(Liza Vovchenko)目前在巴黎从事IT行业工作。她告诉本刊,她的一众发小和亲戚朋友们不敢向俄官方求助,因为“他们不知道登记撤离之后会发生什么,会被送到哪里,还能不能回到被淹没的家乡”。娜塔莉亚就成了唯一的指望。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4一年半之前,沃夫琴科在奥莱什基跟父母和男友度过了圣诞和新年假期。告别时,她和父母亲了又亲,说等几个月,她会再回故乡看他们。没人想得到,那之后她没能再和父母见面,也没能再踏足这座她长大的小镇。2022年2月24日,俄军对乌克兰开展军事行动,不到一周时间就占领了奥莱什基。她的父母赶在军事封锁前带着家当,投靠生活在乌克兰中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Dnipropetrovsk Oblast)的亲戚,留下了家族祖孙三代住了将近60年的房舍和院落。

6月6日,沃夫琴科是从“推特”上得知奥莱什基被淹没的。后来,朋友们通过安全渠道告诉她,卡霍夫卡的洪峰停在了离她家房子三幢屋远的地方。又过了两天,几个俄军士兵进入了她的家。屋顶布置了狙击手,院落被用来为当地灾民分发简单的食物。院里一口用了50多年的水井成了大家赖以生存的水源。

卡霍夫卡大坝的炸毁像是一则被实现的预言。15年前,沃夫琴科13岁,上初一。在一节地理课上,老师问全班同学,如果卡霍夫卡大坝被炸毁,位于低地的奥莱什基将遭受什么?她记得,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开玩笑说:“我们都会在第聂伯河里游泳啊。”见大家不以为然,地理老师强调了问题的严肃性:“这个大坝永远不能被搁置不管,我们必须重视它。”

卡霍夫卡水库的生与死都是乌俄关系变迁的产物。1950年,卡霍夫卡水库正式动工,是苏联上世纪50年代“伟大的共产主义建设工程”之一,也是斯大林“自然改造大计划”(Great Plan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Nature)的组成部分。

自从1922年苏联成立以来,乌克兰每隔十几年就要经历一次饥荒,作为小麦、葵花籽油和菜籽油主产区的乌克兰东南部往往首当其冲。其中最后一次饥荒发生在“二战”后的1946~1948年,粮食和葵花产量降至1940年的六成左右,乌克兰东南有至少10万人死亡。

旱灾是历年粮食减产的重要原因之一。为了稳定农业生产,苏联当局在1948年10月20日颁布了“自然改造大计划”,在乌克兰中部和东部大规模植树造林,兴修卡霍夫卡水利工程,作为第聂伯河六级阶梯水利系统的最后一级。

如果不是因为卡霍夫卡大坝的建造,沃夫琴科一家不会来到奥莱什基这座至少被三次饥荒重创的第聂伯三角洲小城。沃夫琴科的爷爷是一位农业专家。上世纪70年代初搬到奥莱什基前,爷爷曾在苏联集体农庄(Kolkhoz)和赫尔松的一家种子研究所供职。爷爷曾向沃夫琴科回忆,卡霍夫卡水坝完工前,第聂伯河入海口附近几乎没有树,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没有一座山包,全是高过膝盖的草。那时的第聂伯河更宽、更深也更湍急。从奥莱什基到更靠近入海口的霍拉普里斯坦,这20公里的河岸洪泛频繁,岸边也很少有东欧特色和俄式的夏季乡间度假小屋“达恰”(Dacha)。

第聂伯河的春季径流量占比重最大,主要补给类型是季节性积雪融水补给。卡霍夫卡大坝使人们能够季节性调节水流。它将第聂伯河的水位逐渐抬高至少16米。水库可容纳超过19立方公里的水量,库容为乌克兰之最。水库覆盖的水域面积达2155平方公里,约为三峡水库的两倍。其形状崎岖狭长,在赫尔松、扎波罗热(Zaporizhzhia Oblast)、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三个乌克兰行政州绵延240公里。

大坝改造了乌克兰东南部生态和水文。据俄罗斯媒体“雷格纳姆”(Regnum)通讯社报道,乌克兰中部和东南部的农业土壤水分不断提高,大坝和周围防风固沙的人工林也增加了空气湿度。

沃夫琴科的爷爷曾向她回忆,水坝落成后,水流更平缓的河道两旁出现了人造林,以前的洪泛区被开垦为良田,当地人在那里种起了自己吃的西红柿、土豆,还有油菜等经济作物。赫尔松的城里人也在岸边建起了一个又一个“达恰”。人们在以前无法安全抵达的地方徒步,划皮艇。每年当地的水上运动会也会在三角洲河网上举行。

“气候改造计划”实施的30年后,赫尔松地区的蔬菜和粮食能达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克里米亚出产的葡萄、樱桃和桃子以及赫尔松西瓜也成为乌克兰著名农产品。

大坝不只影响了乌克兰南部的农业面貌,以水坝和水库为核心的运河系统也为乌克兰南部和克里米亚的居民提供生活用水。克里米亚地形以平原和丘陵为主,半岛上河流淡水流量有限,季节变化大。苏联时期,建设了北克里米亚运河,从赫尔松州向克里米亚引水。2014年克里米亚宣布并入俄罗斯联邦前,运河保障了克里米亚85%的淡水供给。

大坝同时还为欧洲最大的扎波罗热核电站提供必要的冷却用水;大坝配套的水电站不只点亮了赫尔松州,还为许多大型工厂提供工业用电,乌克兰中部和东部逐渐成长为举足轻重的重工业区。

今天乌克兰南部自然面貌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大坝塑造的。赫尔松州所在的第聂伯河洪泛平原是乌克兰湿地最为集中的地区:根据乌克兰环境保护非政府组织“乌克兰国家自然保护组织”(The Ukrainian Nature Conservation Group)的数据,这里有七个湿地名列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总面积超过乌克兰湿地面积的一半。

而离河道较远的土地则由于河流无法补充地下水出现了荒漠化。大坝建成后不久,一片在奥莱什基以东20公里,距离河流不到10公里远的草原退化为沙地。这是欧洲第一片人造沙漠,当地人称其为“奥莱什基沙丘”(Oleshky Sands)。由于半个多世纪以来,沙丘已具备独特的植被、动物种群和生态系统,在2010年,乌克兰政府决定在此建立“奥莱什基沙丘国家自然公园”。“生物老师曾带我们去考察那里的植物。当时,还有人在滑沙,开沙地越野车。很多品牌也会在沙丘公园拍广告片。”沃夫琴科说,“我的家乡紧挨着水,开车不到40分钟又能见到沙丘。那里就像加利福尼亚,但不是加利福尼亚,而是奥莱什基。”第聂伯之殇:俄乌前线大坝决口5如今,当卡霍夫卡大坝轰然倒塌,它所带来的这一切都变得前途未卜。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的俄罗斯籍研究员、长期关注前苏联地区水利工程的叶夫根尼·西蒙诺夫(Eugene A. Simonov)博士认为,大坝带来的人与自然的微妙平衡始终蕴藏着危机。他指出,由于上游不合格的废水处理,卡霍夫卡水库近年来一直受困于杀虫剂污染、工业废物污染和藻类暴发。乌克兰专家考虑过通过降低水库高度或暂时停用水坝来控制负面影响,但终归“缺乏创新的解决方案”。“第聂伯河流域坐拥乌克兰70%的工业和50%的农业。这也意味着这么大比重的废弃物每年会被排进河流,在入海前沉积在卡霍夫卡水库。”西蒙诺夫告诉本刊,在被炸毁前,卡霍夫卡水库已经是一颗难以被根除的“生态定时炸弹”。

现在这枚炸弹被释放了出来。乌克兰前环境部长奥斯塔普·塞梅拉克(Ostap Semerak)认为,卡霍夫卡大坝被毁是乌克兰“自切尔诺贝利以来最严重的生态灾难”,因为洪水经过了城市、加油站和农场,夹带着各种新老工农业化学品和超过150吨机油注入黑海,将对沿岸的“罗马尼亚、格鲁吉亚、土耳其和保加利亚产生影响”。

即使在乌克兰,受决口冲击的区域也不止于第聂伯河流域。“好客小屋”的亚历山大·切雷帕诺夫常驻敖德萨,以前那里是度假胜地。尽管冲突期间,乌克兰官方一直禁止人们前往海滩,但随着俄军攻势和空袭的退去,越来越多的当地人开始在海边游泳晒太阳。如今,海边除了树枝、塑料瓶等杂物,还有多枚漂了100多公里停在海滩上的地雷,市民们也不再铤而走险。由于第聂伯河入海口水量过大,海水和洪水从位于赫尔松以西70公里的米科拉耶夫市(Mykolaiv)倒灌入淡水河南布格河(Pivdennyi Buh),当地本就被炮火破坏过的城市供水系统完全陷入瘫痪。

“在赫尔松州和米科拉耶夫州,约有23000个家庭的生活用水短期难以恢复。我们估计这次危机会给敖德萨带来1万灾民。”切雷帕诺夫说。联合国主管人道主义事务的副秘书长马丁·格里菲思则指出,约有70万人现在缺乏饮用水。其中约20万人要么需要长期人道主义援助,要么必须离开缺乏稳定供电和供水的家园,成为生态和战争双重难民。

洪水对乌克兰东南部农业经济的影响最为深重。通过超过12000公里灌溉运河系统,水库蓄水滋养着赫尔松州、扎波罗热州和第聂伯彼得罗夫斯克州超过58万公顷的农田,而在2021年,这些耕地产出过价值超过15亿美元的谷类和产油作物。乌克兰农业部的数据显示,在2021年,赫尔松州生产了乌克兰三分之一的瓜类、13%的蔬菜、8%的大豆和油菜籽。

而大坝垮塌后,该州超过94%的农业水利系统已经失灵,农业生产几乎停摆。大坝决口当天,美国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hicago Mercantile Exchange)的小麦价格应声上涨2.4%,玉米价格当日涨幅也超过1%。据乌克兰农业部估算,洪水对乌克兰东南部农业和灌溉系统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40亿美元。这相当于2021年乌克兰农业GDP的五分之一,想在短期内恢复农业生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随着一些居民点慢慢浮出水面,大坝所在的赫尔松州可能又将迎来一波生态演变。暂且不提“奥莱什基沙丘”可能将不复存在,西蒙诺夫告诉本刊,当洪水退去,原本卡霍夫卡水库的沉积物将停留在城镇、乡村和农田中。“之后,这些淤泥会风干为尘土,与因缺乏灌溉而干旱风化的农田共同变为起沙源。人造林被冲毁后,第聂伯河流域的风力会更加强大。如果出现沙尘暴,我不会感到意外,”西蒙诺夫说,“如果不赶快种上些植被防止沉积物扩散,更多区域可能化为有毒的荒漠。”

随着乌克兰在超过1000公里的前线展开夏季反攻,在如何处理破损的卡霍夫卡大坝问题上,俄乌双方也在争夺话语权。俄罗斯政府计划9月份在赫尔松、扎波罗热、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四个占领区举行民主选举。莫斯科扶植的赫尔松政府也在近期表态,由于维修费用高昂,他们不打算修复大坝。乌克兰国有水能公司(Ukrhydroenergo)则保证,“我们将在同样的地方,建一座更漂亮、更强大的水电站”。

无论俄乌冲突走向何方,第聂伯河的这道伤口,将在很长时间内难以愈合。 卡霍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