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2022年5月8号周日，下午2点多，酒酒在住户群里发送了一条信息。这是近一个多月来，她发送过的，唯一一次与疫情和拼团无关的消息。几秒钟后，群里热闹起来，得到的响应比她预计的还多。于是，她和男朋友昶昶站在楼门口，面前摆着两箱可乐，等待大家的到来。若不是酒酒头上戴着头纱，大家绝不会把那个场景往婚礼的方向想，他们明明就穿着日常的衣服啊。

原本此刻他们应该在老家，隆重地走花路。这个“黄道吉日”是早在一年多前就定好的，两家人共同期待了很久。随着那段时间上海封控逐渐收紧，婚礼从等待、观望变成无奈取消。酒酒和昶昶决定不能让这个本应值得纪念的日子浑噩地度过，他们筹划在小区里举办一个仪式，分享喜悦。“刚好那段时间，冒出很多拼团团长，我们小区都在拼可乐。我觉得可乐挺应景的，红色的包装够喜庆，就当是喜糖发给大家好了。”

酒酒所住的区域，只是限制进出小区。第一个闻风赶来的是社区书记，大哥表示自己做过司仪，这事儿他熟。然后，一位做摄影师的邻居小姐姐，抱着相机出现了，主动提出帮他们拍照。有人即兴扎束干花，送给酒酒做捧花。那天光是捧花，酒酒前后就收到了3捧，还有礼炮、彩纸，就像众筹似的。就这样，这对“新人”在“司仪”的引导下，在“摄影师”的镜头里，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交换戒指。

没下楼的邻居打开窗户，用欢呼声见证这场即兴婚礼。在确立关系的第10年，虽然有点被打乱节奏，酒酒和昶昶终于如约完成了婚礼。他们非常感谢邻居的善意，也感谢那个陪伴着自己成长的对方。

酒酒和昶昶从小就认识，高中两人是隔壁班。“他坐在教室的后门，我坐在教室前门，中间只隔了一堵墙”，这话让人嗅出了爱情的味道。到了大学，二人懵懂的关系正式向前推进，升级为异地恋。谁能想到，两地的状态就这样延续了8年。过程中，他们分别经历出国留学、回国就业，然而节奏总是一前一后，异地恋变跨国恋。一段感情，如何在如此折腾的状态下，维持8年？酒酒说，如果你看过电影《她》，也许就能理解。

《她》讲述的是男主角西奥多仅凭一个声音和隔空对话爱上了AI操作系统化身的萨曼莎。作为一个以代写情书邮件为生的人，西奥多擅长通过网络解决别人的恋爱问题，却在现实中和妻子分了手，并因此沉浸在悲伤里。这时出现的萨曼莎，时刻准备安抚他，对于他的一切袒露，哪怕是负面情绪，都满怀期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声呼唤，即刻回应。最重要的是，萨曼莎对他无比了解，但凡是西奥多搜索过的餐厅、音乐、电影，她都能记在心上。这些都降低了西奥多的沟通成本。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倾诉，而萨曼莎总能以最恰当的方式满足他。

现实生活中的亲密关系，当然不可能像电影那样不对等，也找不到像萨曼莎那样时刻为对方提供情绪价值的人。但酒酒和昶昶的感情，就建立在跟电影里类似的高频率交流上。酒酒喜欢昶昶总能给予她超出男朋友的情感反馈。她发现，在其他人的恋爱关系中，多少会出现回避沟通的时候。比如，男孩会说“我在忙，你能不能不要烦”之类的话，但昶昶从未有过类似的埋怨和抱怨。“我一直觉得他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实的陪伴在我们的相处之中并不是第一顺位。”

2019年酒酒回国，之后开始着手准备结婚的事情。“我们刚刚读大学的时候就聊过这个问题，想把它定在2021年的3月14号（爱你一生一世的数字梗），那会还是2013年，我觉得7年后的事情太久远了。结果这个日子到来的时候，他被疫情困在美国。”于是，他们又把婚期调整到2022年5月8日。

与电影《她》结局不同的是，在领悟了爱情真谛之后，没有一方“出走”，他们彼此都从云端，走进了对方的现实生活。2021年6月，昶昶研究生毕业回国，跟随酒酒来到上海，开启共同生活的模式。

然而，在酒酒看来，相隔两地的考验远不及朝夕相处来得多。“距离就像滤镜，你不会真的关注到另一个人起床睡前或者吃饭时，到底是怎样的状态。一旦开始共同生活，以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便开始涌到你的眼前，太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你感到不爽了。”

最考验酒酒忍耐力的是昶昶的拖延症。“基本上我做饭，他洗碗，但是他总想看完这段综艺再收拾，而我就总想催着他赶紧做完。”另外，酒酒喜欢用完东西，物归原位，而昶昶总是随手一放，再用就找不着了。磨合了半年多之后，他们被上海封控关在了一起。“我们租的房子只有50多平方米，还有一只猫，两个人在房子里都转不开，一直面对面。当你长时间处于封闭空间里，心理的压力值也不一样，同时又被负面新闻包围着，这种情绪肯定需要排解。任何小矛盾都能被无限放大。”

好在意外温馨的婚礼，成为封控期间的甜味剂。然而，日子总要归到一切如常。没多久，可乐被列为非必需品，想拼团也不容易了。他们庆幸赶在一个“档口”，把“喜糖”发了。

从云端恋爱落到凡尘，酒酒渐渐习惯处理现实层面的“琐事矛盾”，但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回避沟通。即便爱人这条快车道路堵车了，他们还可以切换到朋友这慢速路上，继续前行。酒酒总说，“在焦灼不安的五月，我们很幸运收获过真实又美好的祝福。”来游戏里捧杯

小陈和男朋友饭店仔原计划去海南旅行结婚，眼看被疫情拖得不知何期，他们决定不等封控结束，婚礼在游戏里举行，日子定为2022年5月4日。如果你也是星战迷，定能明白选这个日子的用意。

虽说是在游戏里办婚礼，需要“张罗”的事也不少。他们打开了搁置一年的游戏账号，更新了足有36个小时，装点、置办家具……早在疫情的第一年，就有游戏开启了婚礼季活动，推出大量供婚礼布置使用的家具。小陈的朋友玩得更久，早就集齐了全套，统统送给了她。5月4日晚上8点整，鲜花、蛋糕、管风琴排列在游戏场景的广场中间，小陈手捧鲜花等待着朋友们到来。她穿骑士装，饭店仔穿裙子，来了一个性别互换的装扮。

婚礼前，小陈曾把想在游戏里结婚的想法分享到朋友圈，很多回复认为她太儿戏了。然而，在豆瓣上分享后，她引发了大家的共鸣。“这个很‘中二’的想法，没指望得到其他人的认同，能在网上收到这么多正面的回复和祝福，挺意外的。”她说。

小陈和饭店仔就是因游戏而结缘。刚认识的时候，他和家人正经营一家餐馆。小陈跟朋友们透露，“最近认识了一个饭店仔，我觉得他长得还挺不错的”。没想到这一“昵称”延续到现在。

恋爱一年不到，饭店仔遭遇事业危机，2020年一开年，餐馆开始持续亏损。忧心忡忡的饭店仔在一天天观望中消磨了力气，终于在坚持了三个月之后，不得不面临抉择。“对他来说，最难的时候是在决定关不关店的那一段时间。”小陈说，“我当时安慰他，按照疫情的态势，关店也算及时止损。”饭店仔表示认同，其实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深，没让小陈发觉有什么异常。直到有一天，饭店仔突然从梦中惊醒，拿起手机查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小陈才发现，他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想得开。

然而，对这段感情真正的考验是饭店仔彻底关店之后。有半年的时间，他的生活处于停摆状态。饭店仔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兴趣使然之下才选择的经营餐馆，在此之前，他曾为一家境外旅行公司做策划。但是离开职场3年了，旅游行业也回不去了，用世俗一点的角度来说，30岁也不算年轻人了，再试错的成本很大，对未来的茫然导致饭店仔一直在打游戏逃避。与此同时，小陈的父母也委婉地向她传达出担忧。他们担心女儿投入的感情越来越深，按眼下的经济状况继续下去，饭店仔在未来没办法保障女儿稳定的生活质量。

“我父母都是比较正面、乐观的人，能够说出这样的担忧，也会让我有一些压力。”小陈说。每当遇到这类情况，小陈也会试探性地问饭店仔：“我妈妈又来问怎么样了……”好几次，饭店仔都回避这个话题。回顾当时，小陈觉得自己的应对方式很不成熟，甚至对饭店仔充满愧疚。虽然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没有承担更多，反而把压力都转嫁给了饭店仔。“但他后来跟我说，只要我在身边的话，对他来说是一种肯定。他觉得起码还有一些希望，有一些能为之努力的目标。”

终于，小陈和饭店仔就经济问题正面谈了一次。“他对我说，‘如果你觉得很浪费时间，可以离开，选择权在你’。但他觉得可以为了我们的未来，再去努力一下。”饭店仔之后的举动也让小陈看到了他的孤注一掷和决心。重回职场正好是11月，他送了一份十分贵的化妆品给小陈，并表示，为了她以后可以一直用这么贵的化妆品，会努力转正。“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什么化妆品。”小陈喃喃道，“虽然感情是一件很风花雪月的事，但最后落到面包上，他有这样的行动力，挺打动人的。”

饭店仔最常问小陈的问题是“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他们的沟通很直接，省去了猜来猜去的环节。上海封控期间，饭店仔满足了小陈两个“中二”的愿望。第一个是在游戏上办婚礼，另一个就是像电视剧《恶作剧之吻》那样，在婚礼上做性别互换的装扮。

结婚对于小陈来说，就像游戏里打出新手村。“你已经熟悉了游戏的机制，也知道大概怎么通关，但真正的后续冒险才开始。好在因为结婚，你得到了一个同伴，在一直会有问题频频出现的世界里，你能有一个战斗伙伴，跟你一起去探索。” 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