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出来的黄金时间

以前每逢世界杯，朋友圈里就有很多人跳将出来，不停地聒噪，像是蛰伏了数年的知了，在这一刻反复表达自己对足球尘封已久的热爱。今年，知了明显减少了很多。每个人都老了四岁，孩子的学习也到了爬坡阶段。当年那些娱乐突然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中年人和年轻人的生活有一个显著区别就是“独乐乐”进化（当然，你也可以说是退化）成了“众乐乐”。家庭成员是否领情，能否一起乐得起来另当别论，但“众”是改变不了的。况且，现在你面对的不只是横眉冷目的老婆，还有时不时凑过来假装喝水偷瞄两眼电视的孩子。

《一地鸡毛》主人公小林本来已经被生活消磨得没什么心气儿了，偏偏今天半夜有世界杯决赛，“也禁不住心里痒痒起来，于是下班接孩子回来，猛干家务。老婆看他有些反常，问他有什么事，他就觍着脸把这件事说了，并说今天晚上上场的有马拉多纳。谁知老婆竟将围裙摔到桌子上：‘家里蜂窝煤都没有了，你还要半夜起来看足球，还是累得轻！你要能让马拉多纳给咱家拉蜂窝煤，我就让你半夜起来看他！’”

《一地鸡毛》成书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有很多当年的痕迹，比如住在小居室看球才会怕影响老婆睡觉，比如蜂窝煤已经在城市难寻踪迹，比如现在的世界杯为了照顾各地球迷，直播时间有更多选项。但为了看球，男人回家猛干家务“伏低做小”是没有改变的。

对于一个中年人，国际足联安排得越贴心，这球看得就越尴尬。18点不仅是足球直播的黄金时间，也是一家子赶紧做饭吃饭的黄金时间。21点更是孩子安心学习的时刻，你好意思打开手机电视大大咧咧去看球吗？深夜，也只有深夜，才能心无旁骛。当然，此时的你需要克服熬夜带来的蹿升的血压以及打个不停的呵欠。

其实，小林老婆生气也没有错，足球比赛时间太长，踏踏实实看完整场将近两个小时，外加头脑兴奋内心消化两个小时，确实既耗体力又耗心力，于家庭毫无益处。中年人想要拥有黄金时间，只能自己偷偷去淘。而淘来的时间往往和金块一样，都是碎片化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重点不在于“闲”，而在于“偷”。网上曾有过中年男人为什么喜欢在车里听会儿歌再上楼回家的讨论。无他，就是想挤出点儿时间消停会儿。中年人的很多言行举止都是装出来的，只不过装得久了，便像了。整日里骂儿子“畜生孽障”不住口的贾政，当年“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读者也能从他认得“女儿棠”、元宵节猜灯谜窥出当年风采的一鳞半爪。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很多人隔上一段日子就要暴露一次，现一回原形，才好有力气继续装下去。《红楼梦》里没有提贾政到哪里寻觅黄金时间梦回少年，但从赵姨娘如此不堪还挺受宠这点倒是能反推出一二。 黄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