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文身这件小事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怜子
我身上有两处文身，是刚上大学时文的。一处在左手手腕内侧，另一处在右手手腕内侧，均有一指宽，两指节长，每当需要同时动用刀叉或者双手合十思考时，二者总能见面，倒是不寂寞。但最近，我却动了要把它们洗掉的心思。
“洗掉不可惜吗？洗比文更需要决心哦。”在开始前，文身师再三让我确定。
洗和文相比，是件更漫长而痛苦的事情。如果说文代表一次剧烈的内心动荡，伴随着成就感，洗则是绵长而痛苦的告别。洗文身的疼痛感比文时更剧烈，随着一次次激光打入，刺痛、鼓泡、结痂、掉落，色素逐渐淡化，最终消失于身体，这种痛感的持续时间会长达半年到一年。
选择洗掉的原因很简单，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但规定不许露出文身。我曾试图两全其美，戴饰品和手表，或是每天用遮瑕膏加散粉扑上几层去遮盖。但我还是厌倦了这个繁复的过程，想要一劳永逸，而且时间一久，还是会有疏漏。
“那就是因为工作背叛文身喽？”文身师一副了然模样。
背叛？这是我尚未想过的命题。
我认真审视文身，用指腹贴合皮肤感受线条微微隆起的凹凸感，回忆起当年的自己信誓旦旦地说，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忘记，它们会陪我到死。但现在我决定去掉它，是否意味着一种背叛？我突然有点犹豫。
其实，从内心而言，我清楚它对我的意义并不会因几寸皮肤的烧灼而改变，它早就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我没有意识到的部分。我无需用形式告诉别人它的存在，因为它的存在只需要我懂。
“洗吧。”
“你为什么要去洗掉啊！”母亲和朋友都说了这句话，语气却不甚相同。
母亲暗含欣慰，好似她的女儿走了一条很窄很长的歧路终于回到正轨；而朋友则是疑惑中带着几分不满，仿若我立刻要从独立的个体变成一个没有名字和思想的人，隐没在群体之中。
小小的两个文身在过去成为我身上巨大的标签，在不同人的眼里折射出不同图形，直到它消失，我才明白它的存在曾经是被如何解读的。我不断地跟他们解释，我就是我，我对工作的选择不因为洗掉文身而改变，我对生活的追求也不会因为有文身才去如何做，但收到的只有疑惑的目光。
在周围人眼里，洗文身这个行为就是我一个巨大的转折，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我是否有真正意义上的改变。他们依照自己的预判，用或鼓励或疏离的行为去促使我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而去，只等着两手一拍，说：“你看，我就说嘛！”
为了让生活和工作回到原点，我甚至起了定制一样文身贴的心思，但终究没有那样做。 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