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运动员与六便士
作者:牛东平现代社会里,运动员是个隐秘又特殊的群体,尤其高水平运动员。他们远离大众,仿佛生活在凡尘之外,偶尔露面,也只是作为明星出现于赛场之上,像巡回展览的艺术品。每逢重大赛事,大家汲汲于围观他们惊艳的运动表现和奖牌名次,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可对于幕后枯燥乏味的训练日常,却知之甚少,也缺乏兴趣。毕竟那是一种运动员才需要去过的生活,与常人关山阻隔,作为观众,重要的是与其保持一段欣赏距离,从容远观,不作非分之想。
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说,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观众要比运动员更高贵。因为观众没有利害得失,只是静观审思,超脱得像个哲学家,而运动员们却像沉沦在现实的激流中。说真的,这话我听着来气,世界变得无趣,就是从毕达哥拉斯这种人开始的。他抬高超脱静观,贬低身体力行,后来柏拉图显然受了启发,进一步提出灵魂价值高于身体,从此观众与运动员逐渐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种存在,运动员越来越少,旁观的思维者却越来越多。
我曾作为国家队科研和管理人员,与运动员们一起参与过两届奥运会集训,涉及多个运动项目。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能感受到一股很陌生的气息。运动员们每天展示生命、实践生命,不是通过我们惯常的语言文字、数学逻辑或哲学思考,而是毫无遮掩和中介,直接通过生命本身,用飞扬的身体动作,得之于身而应之于心,真正知行合一。后来酝酿很久,有一天我在沉闷的跳水馆内,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那种氛围——那是一种充满活力的文化唯物主义。得此表述,我很是踌躇满志,因为这是体育的不传之秘,也是生活的失传之秘,它比现代奥林匹克格言更能显现运动员的内涵,而且能开启一道被遮蔽已久的生活视野。
从此我也决定,往后余生,一定要过这种充满活力的文化唯物主义生活,当然,是在运动员那种强度上经过稀释的。这种生活简约轻扬,生命力充盈。武侠电影《师父》里有这样一段台词:“15岁起,每日挥刀500下,这个数管住了我,不会胡思乱想。”文化被充满活力地一刀刀镌刻在身体之上,过去叫作修身,如今则被称为训练。运动员的生活中,就有各式各样的修身方法,从生理到心理,从技术到经验。
解构运动员和观众的思维边界,打破二元对立,从此人人皆可以自由成为各类“运动员”,去生动活泼地尝试修身实践,处理一种自己与自身的艺术关系,自我打磨,是素材也是艺术家,是运动员亦是教练。其实,“观众”这种身份,本就为虚构,存在的只是一种旁观者的生活;而“运动员”亦是虚构,有的只是一种直接用生命体验生命的生活。 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