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珍宝海鲜舫翻沉:一段城市记忆的戏剧性落幕
作者:王菲宇编辑·丘濂
6月14日,香港的天空飘起了小雨。数艘拖船从不同方位牵引住珍宝海鲜舫,将这艘长76米、高三层的水上餐厅缓缓拖离香港仔深湾。
从1976年开业伊始,珍宝海鲜舫每晚都点亮上万颗灯泡和红绿色霓虹牌,将整个黄竹坑海面照得五彩流连。在四十余年的时间里,这座雕栏画栋的海上食府,是香港餐饮业的蔚然景观、香港旅游的网红打卡地,也是几代香港人的共同记忆。
然而,当游客渐少、疫情来袭,回忆也有终结的一天。2020年1月,“珍宝王国”裁员近50%。2020年3月,珍宝海鲜舫宣布停业。在此之后,这座海上浮城的命运几度引起人们的关注。主体船只的拥有者香港仔饮食集团曾经一度寄希望于政府的活化项目,并将船只捐赠予海洋公园。自身尚且艰难为继的海洋公园无力负担运营,在2021年底宣布无法落实捐赠计划。2022年6月,珍宝海鲜舫海事牌照将到期,母公司继而在5月底做出决定,将船只移离香港,移往东南亚。
消息公布不久,珍宝海鲜舫的厨房船突然侧翻入海。有人说这是珍宝舍不得离港的象征。不断有人前往香港仔,与这座即将远去的海上浮城合影告别,香港民俗摄影系会会长冼培安就是其中之一。他自小住在香港仔湖南街,家族经营过名为“渔利泰”的海鲜舫。上世纪90年代,他偶然在铜锣湾的相片铺看到60年代香港仔的夜景照,想起来自己十几岁时的光景,于是开始收集香港仔旧时的照片。“才发现旧时风景在三扒两拨(粤语表达,指三下两下)之间,都拆毀了。”冼培安对本刊记者说。
6月2日,冼培安特意身穿一身灰色的唐装,与珍宝海鲜舫最后合了一张影。但他也未想过,这艘船的命运会以更戏剧性的结尾收场。
6月20日,香港仔饮食集团发布声明,宣称两天前,当海鲜舫驶至西沙群岛附近水域时,遇上风浪船身入水开始倾侧。负责航程的拖船公司经过尝试救援后不果,海鲜舫最终于6月19日全面入水沉没于南海,所幸并无人员伤亡。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有网友表示,沉船疑点重重,这是一起“早有剧本的谋杀案”。佐证这一猜测的是姐妹船“海角皇宫”的经历。从1999年到2011年,海角皇宫从香港前往菲律宾,又从菲律宾来到青岛,历经两次长途迁徙都安然无恙,为何珍宝海鲜舫会翻沉?持这一观点的人们认定,母公司无力支付船只维护、修理的费用,又无法将其丢弃,于是制造了这场发生于公海的沉船事件。
又过了两日,香港海事处于23日深夜公布接获船东报告,确认海鲜舫倾覆,但“珍宝和该拖船仍在西沙群岛一带水域海面”。根据负责珍宝在外海牵引事宜的一家国际拖船公司董事所说,珍宝海鲜舫的8个浮力舱中,有2个被风浪击穿损毁,仍有6个在正常运作,所以船体处于漂浮状态。考虑到打捞船只的技术难度和巨大成本,他也表示有将船“凿穿沉海”的可能。
在一周多的时间里,珍宝海鲜舫的命运不断搅动着港人的神经。沉船消息传出时,有人在新闻下留言“人离乡贱,船离港沉”。疫情的延续、持续的动荡让作为香港支柱产业之一的旅游业备受冲击。几千家各式小店难以为继,大企业也举步维艰。作为与香港伴生的标识性视觉,珍宝海鲜舫早已成为这座城市整体想象的一部分。当海鲜舫的浮沉在新闻驻足的一周里,人们也在追溯,在珍宝海鲜舫停靠在香港仔的最后光景里,为何现有的保育计划没能留下这个许多人的共同记忆?在未来,面对更多和珍宝海鲜舫类似的案例,是否有途径将其保护起来?
海鲜舫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20年代。渔民们把自己的船改成水上酒家,开始是预约制,结婚的时候在水上摆酒,一摆就是好几天。香港仔的山上有坟地,扫墓丧葬后,夜晚来水上酒家吃席。后来往来商贾渐多,这些水上酒家对外开放。它们停留在香港仔避风塘,成为人们口中的“歌堂趸”——也就是海鲜舫的前身。
冼培安告诉本刊,在很长一段时间,如今酒楼里常见的鱼缸气泵还未出现,内陆也没有咸水,想要吃活的海鲜只有到香港仔。香港仔亦有菜园,形成一个闭环的供应链。
50年代,香港实现工业化,加之航运业发达,吃海鲜的有钱人越来越多,有船家看准行情,将歌堂趸改建成规模更大的海鲜舫。
最初,因为无法发电照明,海鲜舫的生意只能做到傍晚时分。后来有了发电机,海鲜舫成为灯火辉煌的不夜城。50年代全盛时期,有7艘海鲜舫及歌堂趸同时停泊在香港仔避风塘,冼培安家族经营的渔利泰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海鲜舫中,以兴建于1950年的太白海鲜舫规模最大。1958年,两层高的海角皇宫在太白附近加入运营,因为生意兴隆,很快就增设了另一艘三层高的船舫。冼培安家的渔利泰后来也被海角皇宫收购易名。1962年,赌王何鸿燊买下海角皇宫,将双层船只移至澳门作为赌船,留下三层的新船继续与太白竞争。
另一边,拥有太白海鲜舫的商人王老吉(注:与凉茶王老吉非同一人)也不甘示弱。从木艇到画舫,太白的船身规模越做越大。1960年,太白海鲜舫能同时容纳800人就餐。
激烈的竞争让各家使出浑身解数。避风塘炒蟹、茄汁虾球这样的“大陆货色”变成了现捞活煮。到海鲜舫就餐需要搭乘舢板,有商家就包下船专为客人接驳。财大气粗的太白海鲜舫还送给前来就餐的客人人手一双象牙筷子。
生意蒸蒸日上之际,王老吉开始集资筹建一艘更新、更大的海鲜舫,取名“珍宝”。1971年10月底,就在珍宝海鲜舫开业前6日,烧焊火花引燃装修物料烧起四级大火。这起事故轰动一时:整艘船燃烧殆尽,更造成装修工人和附近渔民34死42伤的惨剧。
筹建珍宝已经耗费1000多万港元,再加上事故的赔款,王老吉再无力重新投资。1972年,赌王何鸿燊和富商郑裕彤接手,开始重建珍宝海鲜舫。
1976年10月19日,修缮一新的珍宝海鲜舫开业。整艘船花费3000万港元打造,船上最多可以容纳2000多人同时用餐,如同一个华丽的海上宫殿。两条金龙木雕屹立在海鲜舫门口,9个金色的小龙头会同时吐出水柱。光是船内的中国传统手工艺饰物及壁画就耗费600万港元。舫中二楼的巨型壁画《衣锦荣归图》,是由意大利籍艺术家博宝亚(Borboa)以明朝名画《入跸图》为创作灵感,以马赛克镶嵌工艺手工制作。舫中设有一个“金銮殿”——金銮殿中的龙椅,据说花了两年时间打造,海鲜舫营业时还有租借龙袍的服务。
1980年,8岁的林明杰前往珍宝海鲜舫参加母亲的工作宴。坐在从香港仔驶出的小船上,他感受着两边带着海水咸味的空气,眼前一艘灯火通明的巨船从模糊变得清晰,“那份震撼至今还记得”。
林明杰告诉本刊,随处可见的金色龙凤装饰,他只在电视中才见过。主厅里浩浩荡荡有上百桌,但仍然不嫌拥挤。当天宴席的菜品是非常传统但要价不菲的粤式海鲜——基围虾、龙虾、石斑鱼。“那股热闹的气氛,加上传统华丽的装修和窗外的海水味,童年时觉得那就是高大上的形象。”
60年代,开始有外国游客搭乘飞机来到香港。冼培安告诉本刊记者,落地香港,很多人都要来香港仔看一看。一是看看渔民的生活,二则是看香港仔金碧辉煌的夜景。“当年中环、九龙都没有多少灯。反而是香港仔,整个海湾都被海鲜舫的灯光照亮。”
也是从那个时期开始,数部好莱坞电影在太白海鲜舫上取景。《苏丝黄的世界》与《007之金枪人》里,流光溢彩的海上食府和香港的霓虹灯、豪华酒店一起,构成了西方人眼中的远东世界。在猎奇式的西方凝视之外,李小龙的最后一部作品《龙争虎斗》又提供了另一种半真空的东方想象。李小龙在这部电影里饰演一个少林高徒,要前往孤岛参加比武大会。无处不在的龙椅和游龙走凤的华丽服装,连同片中雕栏画栋的海鲜舫一起,搭建起一个空中楼阁般的“东方明珠”——几乎没有现代景观,随处都是文化符号。
在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好莱坞电影为西方外来者勾勒出香港的模糊印象。80年代,留学归来的邓达智在制衣公司担任设计师,常常招待外国客户。“他们对香港的印象,与帆船、海鲜舫和香港仔密切联结。”时装设计师邓达智告诉本刊。
1980年,珍宝成功收购太白海鲜舫,两年后又收购了海角皇宫的股权。3艘海鲜舫竞争的局面结束。虽然都是传统中式装潢,但是3艘船风格各有不同。太白模仿北京地坛,海角皇宫仿照颐和园,而其中最大、最新的珍宝海鲜舫则仿照明代宫殿,舫中还设有巨型海鲜池。
邓达智回忆,当时在珍宝海鲜舫现挑鲜活海鲜,成为某种待客的固定动作,亦是带领外来游客领略香港这座不夜城一夜欢愉美食的开始。“这里煮弄海鲜的水平不能说顶尖,属于中上程度,对外国来宾来说已经喜出望外。外国人了解的炸子鸡、咕咾肉,也有不错的表现。”
香港本土动画《麦兜菠萝油王子》里,香港本地出身的小猪麦兜对着大海抖脚,讲述了妈妈麦太和爸爸麦炳的故事。回首过往,麦太常常遗憾,结婚时自己没有在海鲜舫上摆酒。
邓达智记得,原先遇上风水好日子,经常碰到在海鲜舫上摆喜宴。那正是香港经济蒸腾日上、跻身“亚洲四小龙”的年代。回忆起过去,他不禁感慨,“那些年的香港,经常予人喜气洋洋的景象”。
80~90年代是香港经济的黄金年代,也见证了香港电影的辉煌。1996年,周星驰电影《食神》在珍宝海鲜舫拍摄了一决胜负的超级食神大赛场景。参与《食神》拍摄的电影人田启文告诉本刊,最初,制片部门提供过几个不同的想法,但是没经过多少权衡,他们就决定要去海鲜舫中拍摄。“因为《食神》一开场就交代了,周星驰饰演的角色是神仙下凡。我们希望在结尾的时候能后呼应一下,所以想选择一个有传统中国风格,但又让观众觉得并不跳脱的场景。珍宝海鲜舫就是我们的不二之选。”
当时珍宝海鲜舫生意兴隆,拍摄要等到晚上营业后才能开始。电影里,第二十八届“超级食神大赛”在船上举行,史蒂芬周大战劲敌唐牛,最后胜负未决,雕龙画凤的珍宝海鲜舫,无疑是食神归位的盛大戏台。
除了这部流传甚广的周星驰电影,珍宝海鲜舫亦在《哥斯拉世纪必杀阵》与《传染病》中,继续书写着某种东方想象。提到这些取景于珍宝海鲜舫的电影,林明杰如数家珍。这个从小在银幕上观看想象的人后来也进入电影圈,成为造梦者的一员。
1998年的金融危机让海角皇宫停止运营,远走东南亚。2003年下半年,历经SARS疫情的珍宝海鲜舫和太白海鲜舫耗费数千万港元重新装修,希望改变老旧形象,并合称为“珍宝王国”。因为统统以“珍宝”命名,后来无论是港人还是外者,提起曾经在太白海鲜舫取景的电影,也都归于珍宝海鲜舫的名下。
内地游客“自由行”开放,为疫情里九死一生的珍宝王国带来一线生机。但在本地人眼中,珍宝海鲜舫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游客才会去的“网红打卡地”。而想要来这里打卡的游客,大半是因为看了周星驰的《食神》。史蒂芬周靠一碗看似简单的“黯然销魂饭”扭转战局,这碗饭也印在了很多人的心头。“90后”楚楚是人们所谓的“新港人”,她在香港读书、工作,因为《食神》里这碗叉烧饭一直惦记着想去珍宝海鲜舫,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总觉得那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去的。”她告诉本刊。所谓重要的事,大概《无间道2》里“劳工体育会”的回归宴够得上分量。回归宴就发生在取景于珍宝海鲜舫的大排档里。吴镇宇饰演的倪永孝去这个父亲生前最常光顾的大排档之前说:“搞定这次,我们倪家以后就可以抬起头来做人。”
在现实里,装修之后珍宝海鲜舫的消费,远非“大排档”可比。一笼4个的烧卖50港元,一份清炒素菜要160港元,点一些海鲜就要人均500港元以上。在传出珍宝海鲜坊要远走东南亚的消息之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社会学教授孔诰烽表示,这艘船“专为那些寻求尴尬异国情调的无知游客提供质次价高的食物”,是一种“自我东方化”。他在Twitter上写道:“走吧,别再回来。”往事只能回味
一语成谶。珍宝海鲜舫翻沉于南海,为这艘在问世之初就几经风波的大船,增添了最后一丝传奇色彩。抛开阴谋论的揣测不提,珍宝海鲜舫入不敷出是不争的事实。从2013年开始,珍宝王国持续亏蚀。2020年新冠疫情下,饮食及旅游业更饱受冲击。截至2020年3月停止营业之时,珍宝王国累积亏损已超过1亿港元。
在珍宝海鲜舫传出拖运消息之后,无数社会人士发言,表示这样凝结了时代印记和共同记忆的对象,值得被“活化保育”。然而在香港现有的规章体系下,这一目标说起来容易,但是想要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香港大学文物保护课程学部副教授李浩然向本刊介绍,香港政府由古物古迹办事处负责香港的古迹保护,面对的对象是政府拥有产权的历史建筑。珍宝海鲜舫是私人所有,且属水上食肆。根据香港海事处信息,珍宝海鲜舫持有香港“第I类别船只”运作牌照,即与天星小轮等客运渡轮属同一船类,自然不在历史建筑范畴内。
2015年,有传中环至金钟电车将停运。李浩然副教授当时写信给古物古迹办事处,请求他们对电车及轨道以及所有相关设施进行评级,以期对这一凝聚了港岛记忆的交通工具进行一些保护。几日后,他收到了对方礼貌的回信,表示电车及轨道不在建筑物之列,因而不予考虑。“通过这个例子,就可以看到政府的评级标准是如何的。”
在过去一年间,香港仔饮食集团曾经与不下10家企业和机构商讨无偿捐赠珍宝海鲜舫的事宜,但面对每年数百万港元的维修检查费用,每一家都望而却步。除了过高的投入门槛,另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明说的原因,大概是珍宝海鲜舫的前景,并不被人看好。
冼培安告诉本刊,从60年代到80年代,是海鲜舫最风光的岁月。90年代以后,海鲜舫已经慢慢在走下坡路。消失的并不仅仅是光顾海鲜舫的客人,还有香港仔附近的渔民和渔港文化。内地开始发展开发,很多渔民去内地做生意了,也有移民了没有下一代接手的,哪有那么多人继续捕鱼?曾经香港仔附近,因渔船和深湾富豪区的游艇停泊在同一海面而成为某种香港阶层图景的隐喻,而在时代的冲撞下,这样的图景也未免显得七零八落。
香港著名服装设计师邓达智回忆起最后一次去珍宝海鲜舫,是七八年前参加旅游发展局的活动。“香港星级餐厅多如星数,名望一时无两的珍宝已走下坡路。但大家都希望能扶持一把,这座背负香港历史的‘沧桑美人’能够走下去。”但珍宝海鲜舫的步调,已经无法跟上时代的消费步伐。比起以人均500港元的价格来吃一桌海鲜,深湾富人们更愿意驾驶自己的船出海消遣,年轻人更愿意去打卡社交网络上的“网红店”。另一个可供比照的实例是,2011年海角皇宫到达青岛,但一直到今天,这艘大船仍在青岛码头默默生锈,没有投入运营——今时今日,没人有信心这样一艘庞然大物能够在商业上获得成功。
在珍宝海鲜舫上取景的最后一部电影,是2018年黄子华主演的喜剧片《栋笃特工》。这部恶搞喜剧片致敬了《食神》中的场景,同样也意味着,在电影中,珍宝海鲜舫没能被赋予新的想象。参与《食神》拍摄的演员田启文在沉船发生后接受媒体采访,回首《食神》拍摄年代珍宝海鲜舫上生意兴隆的情景,他不禁感叹:“时代不断发展,往事只能回味。”
香港混杂的文化意象曾经催生了广阔的想象空间,这座城市是依货柜港口而飞速发展起来的海运枢纽,亦是寄托着西方想象的东方飞地,更是混杂了暧昧乡愁的渔港小镇。搭乘电影产业发展的东风,层层叠叠的想象在电影中被制造出来,并贩卖到世界各地。电影在时代中被其他媒介不断侵占领地,借助电影构建的城市想象,也在时代的不断变化中被破坏、被更迭、被改写。珍宝海鲜舫的消逝不是孤例,关闭的油麻地警署、歇业的陆羽茶室和大大小小的冰室……这些香港电影中的熟悉场景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这是时代的变化。
“我说珍宝海鲜舫已经没法挽救了,但是如果香港人真的很珍惜这些共同回忆的话,不如把注意力放在另一艘船上。历史更久的太白海鲜舫还停在那里。”李浩然对本刊记者说。经历了珍宝海鲜舫戏剧般的结局,太白海鲜舫是否能书写另一段不同的故事?谁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参考资料:《香港珍宝海鲜舫浮沉记》,《联合早报》,2022-6-21;Hong Kong’s Floating Restaurant Sinks at Sea,Laden With Memories.The New York Times,2022-6-21;《珍宝海鲜舫告别香港:最后的画舫,远去的流金溢彩》,端传媒,2022-6-14;《香港珍宝海鲜舫:一艘南海沉船牵扯的那些事》,BBC News 中文,2022-6-23;《香港电影血与骨》,汤祯兆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珍宝海鲜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