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泽连斯基:夹缝中的总统和国家
作者:徐菁菁2021年4月,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顿涅茨克视察了马里乌波尔市附近的前线战地。他戴着头盔,身着防弹衣,穿越开阔地带,在泥泞的战壕走了半个小时,发表了一个小时的演讲。
7年前的初春,克里米亚半岛宣布并入俄罗斯,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出现了两个由分离主义武装控制的独立政治实体“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NR)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LNR)。这场分离运动演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尽管2014年9月5日交战双方就签署了《明斯克议定书》,承诺实现临时停火、撤出外籍武装人员、承认分裂地区部分自治,但事实上,冲突从未平息。2021年3月底,近2万名俄罗斯士兵向乌克兰边境移动。俄罗斯在俄乌边境驻军的数量达到7年来的顶峰。
4月初,泽连斯基向“北约”秘书长延斯·斯托尔滕贝格(Jens Stoltenberg)表达了乌克兰加入“北约”的迫切愿望,说这是解决目前乌克兰危机的唯一途径。前任总统波罗申科治下,2014年危机后,乌克兰摒弃不结盟原则,《国家安全战略》把俄罗斯列为首要现实威胁,把美国看作乌克兰安全最主要的保障者,将加入“北约”设定为乌克兰国家的首要任务。此后“北约”与乌克兰军队频繁举行军事演习。但就像过去的几年一样,泽连斯基仍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承诺和时间表。
乌克兰总统决定到火线上鼓舞士气。但很显然,他还在竭力避免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视察前两周,在顿巴斯,三名乌克兰士兵遭遇了狙击手的伏击。乌克兰武装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把泽连斯基带到了事发地点,这片泥泞狭小的区域是2018年乌克兰方在一次交火中控制的。
将军告诉总统:“袭击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战术意义,他们就是冷血地杀死了这几个孩子。”让随行记者意外的是,泽连斯基并没有承诺他将施以报复。相反,他问道:这样的争夺和牺牲是否值得?“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显示我们是硬骨头,但对另一些人来,这意味着他们的儿子再也不会回家了。”
2019年,泽连斯基在当选乌克兰总统后的首次记者会上就宣布结束顿巴斯冲突是其任内首要任务之一。为了稳定局势,泽连斯基做出过妥协。这年10月,乌克兰和俄罗斯以及欧安组织、顿巴斯地区代表四方在明斯克举行例行会谈,承认顿巴斯地区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的特殊法律地位。为此,乌克兰多地发生民众示威。人们举着死于冲突的亲人的照片,要求总统不要背叛国家。
那个时候,泽连斯基曾顶住国内压力。摆在他面前的非常现实。政府希望2020年目标是实现经济增长5%~7%。乌克兰在能源、投资和贸易等领域与俄罗斯仍保留着密切联系,缓和对俄关系有利于促进乌俄能源和经贸合作,改善营商环境,吸引外资,刺激经济增长和改善居民生活。同时,德、法等欧盟国家也希望对俄关系实现正常化,满足本国在能源进口、经贸合作等方面的需求。这一妥协,维持了近7个月的基本和平。
2021年4月,在从顿巴斯回基辅的飞机上,泽连斯基告诉美国《时代》周刊的记者,俄罗斯想让西方感到恐惧,如果他表现出怯懦,就正中了克里姆林宫的下怀,但他承认,他也害怕局势的升级没有尽头,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军事计划。
回到基辅,泽连斯基录制了一段视频发布在乌克兰总统官网上,邀请普京在发生冲突的顿巴斯地区的“任何地方”见面。9天以后,普京在与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的会晤中回应了他的提议:“最近基辅为解除与莫斯科的关系做出了很多努力,因此,如果乌克兰总统要讨论恢复两国之间的关系,我可以随时邀请他去莫斯科。如果乌克兰总统想讨论顿巴斯,那么他必须首先与自称‘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的领导人讨论这一问题,然后才是与俄罗斯对话。”
进退维谷,就职乌克兰总统以后,这很可能是泽连斯基最熟悉的感受。
2019年的总统选举异常顺利。4月21日的第二轮投票中,泽连斯基以73.22%的压倒性得票率收获大捷,创造了乌克兰选举史上的新纪录。这次选举同时也是乌克兰最近15年来运行得最好、最平稳的一次。从尤先科开始,15年来,每次的获胜者都会被质疑选举舞弊,都会引发对方阵营的攻击。2019年,乌克兰的行政、司法和内务部门保持了少有的中立立场。落选的前总统波罗申科在第一时间就承认了败选结果。更重要的是,除了利沃夫州,泽连斯基在其他州的得票率均高于波罗申科,这也是乌克兰大选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种势头甚至一直延续到了2019年7月的第九届乌克兰议会选举。泽连斯基领导的人民公仆党以43.16%支持率赢得了254个席位。乌克兰独立以来从未有一个政党获得如此成绩。
2013~2014年的危机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乌克兰的国家道路选择问题,政治家们不用再在“亲俄”或者“亲欧”的问题上大做文章。2013年,有50%的乌克兰受访者支持加入俄罗斯的关税同盟,42%的人支持加入欧盟,反对一体化的人不足10%。2019年2月显示,如果进行公投,有70%的乌克兰人准备投票赞成加入欧盟,56%的人赞成加入“北约”,36%的人仍选择加入俄罗斯主导的欧亚关税同盟。
但方向的选择并没有治愈乌克兰的沉疴。2014年危机的后果对国家来说是灾难性的。乌克兰经济暴跌1/5,通胀率在2015年甚至达到43.3%的惊人水平。2018年,乌克兰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为2964美元,比1991年降低了1/3,沦为欧洲最贫穷国家。
政府和政治精英的信用已经破产。在盖洛普中心的调查中,在2019年3月总统大选之前,仅有9%的乌克兰人对其国家政府有信心,这是连续第二年世界上最低的信心水平。根据基辅国际研究所在2018年底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当被问到“在乌克兰的公共活动中,最能够代表人民意愿的是谁?”这一问题时,得票最高的是“普通居民”(29.8%)和“志愿者”(24.4%),只有6.7%的人认为政客、中央部门官员、司法人员和地方官员等政治精英群体能够代表人民意愿。当被问到“希望由谁在不久的将来改善乌克兰的局势?”时,超过53.9%的受访者选择“不清楚”或者“不认为它会发生”。当被问到“乌克兰的社会经济问题应归咎于谁?”时,几乎4/5的受访者(78.9%)都将矛头指向一处,即无能、腐败的政治家和官僚。
在泽连斯基宣布竞选前,国家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可见的,印在选票上的依然还是熟悉的名字。总统波罗申科寻求连任,尽管他在2019年1月的支持率只有惨淡的9%。2014年,波罗申科亲自策划了颠覆前总统亚努科维奇政府的广场革命,以54.7%的得票率当选为总统。那个时候,人们期待这位掌握着如胜(Roshen)糖果集团的亿万富翁兴许可以抵御住腐败诱惑,他作为商人的头脑和实用主义精神能够帮助乌克兰走出经济困境。
但事实显示,波罗申科对人们的关切似乎并不感兴趣。总统的个人财富在上任的第一年就增长了20%。他在2016年和2018年开除了经济部长和财政部长。两位改革派官僚正试图清洗一大批涉嫌贪腐丑闻的高级官员。他还拒绝组建独立的反腐败法庭,为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预定资助乌克兰渡过财政难关的175亿贷款削减了一半。
另一张选民们熟悉的面孔是季莫申科。人们还记得,2004年橙色革命以后,季莫申科当选总理,她曾信誓旦旦地许诺未来乌克兰将拥有一个“诚信”的政府。她对议员们说:“和每个人一样,我可能会犯一些技术性错误,但是在道德问题上,我会保持高标准,任何人都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我们会创造一个团队,让乌克兰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2011年,季莫申科恰恰因贪污和滥用职权指控入狱。她和波罗申科一样反对任何旨在整肃贪腐的改革。在身为国会议员的时期,她只参与了55%的反腐败投票。银行改革投票参与率是34%,能源行业改革投票参与率为13%,而这两个部门一直被诟病是腐败和寡头控制的大户。人们怀疑,这位“天然气公主”之所以对总统的位置如此执着,是因为她还有生意要做。
2019年的大选眼看就要走上一条乌克兰政治的老路。候选人们心不在焉,甚至懒于把竞选话术打磨精致。波罗申科说,他有三个目标:一是公开表示要收回克里米亚;二是宣布要对是否加入“北约”进行全民公投;三是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并表示要对腐败行为进行清查。季莫申科则夸口说要谈判收回克里米亚和东部分裂领土,把乌克兰的平均工资和养老金额度提升到波兰的水平。人们不需要思考太多就知道,这些目标的实现,要不不由乌克兰人自己说了算,要么根本看不到解决途径。
泽连斯基在当选总统后,人们常常发问,靠着空白一片的政治履历,他如何能治理国家?但在2019年的选举中,这正是泽连斯基的优势。2010年以来,从斯洛伐克、立陶宛到捷克,中东欧民粹主义利用反建制、反精英叙事取得成功的例子屡见不鲜。这些国家民粹主义政党的领导人均宣称自己是非政治背景的局外人——商人、大学教授、记者。斯洛文尼亚年轻的总理马里安·沙雷茨(Marjan Sarec)和泽连斯基类似,也曾因其喜剧演员和政治讽刺作家的职业生涯而闻名。
泽连斯基白手起家,身家清白。1978年,泽连斯基生于苏联乌克兰东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克里沃罗格的一个犹太人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基辅国立经济大学克里沃罗格经济研究所的教授,后来曾长期担任计算机科学与软件系主任。母亲曾是工程师。
奥列克桑德·皮卡洛夫(Oleksandr Pikalov)是泽连斯基的发小,克里沃罗格第95中学的朋友。青少年时代,他们共同分享过一条蓝色牛仔裤,谁需要约会谁就穿。皮卡洛夫回忆,苏联末期,他和泽连斯基沉迷于一档名叫KVN的苏联电视台的喜剧节目。就是受它的启发,他们一起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和朋友们办起了剧团“95号街区”。
16岁时,泽连斯基曾经通过了托福考试,本打算去以色列留学。在父母的劝说下,他留在了乌克兰,进入基辅国立经济大学克里沃罗格经济研究所法学院读书。毕业后,泽连斯基只作为实习生,干了两个月的法律工作。皮卡洛夫记得,泽连斯基的母亲并不满意儿子作为演员的职业选择。有一次,在观摩一场彩排时,她偷偷把皮卡洛夫拉到一边,问道:“他还是会成为一名律师的吧……他会吗?”
泽连斯基花了十余年时间在娱乐界摸爬滚打。一开始,他的团队和俄罗斯电视节目KVN合作。他们使用俄语创作,节目得以在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地域广受欢迎。2003年,剧团转型为95街区工作室,开始和乌克兰1+1电视台合作。泽连斯基不只表演,他还是工作室的艺术总监、编剧。根据乌克兰版《福布斯》,2012年,公司收入1500万美元。
“95街区”的喜剧节目时常涉及政治题材,但皮卡洛夫也并不清楚泽连斯基是在什么时候决定改变自己的职业规划:“我还是认为,娱乐大亨就是他的天花板了。事实证明,我错了。”作为知名演员,泽连斯基和寡头、政客有不少接触机会。一位寡头告诉美国《大西洋月刊》的记者,他曾在亚努科维奇的生日宴会堂会上看过泽连斯基的表演。
外界可以观察到的是,2014年的局势剧变对“95街区”产生了不小的震动。公司切断了和利润丰厚的俄罗斯市场的关系。泽连斯基给乌克兰军队捐了100万格里夫纳,让莫斯科方面很不高兴。一年后,他开始创作《人民公仆》。
作为虚构的情景喜剧,《人民公仆》虽然荒诞不经,但大量细节均关照了乌克兰的现实,重塑了人们的情绪。剧中总统举行就职典礼的镜头就是在乌克兰前总统亚努科维奇使用公共资金非法建造的豪华私宅拍摄的。2015年,《人民公仆》第一季通过“1+1”电视台正式上映,很快成为乌克兰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节目。福克斯电影制片公司(Fox Studios)据此改编的电影《人民公仆》也在2016年的乌克兰票房榜上名列前茅。《人民公仆》第二季播出时,也是乌克兰当季电视收视冠军。
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场政治行动的前哨,“95街区”工作室接管了一个小党派“决定变革党”(Party of Decisive Change),很快就把它更名为“人民公仆党”。人民公仆党首任领导人是泽连斯基的发小、“95街区”工作室的高管伊万·巴卡诺夫(Ivan Bakanov)。
2018年12月31日夜,乌克兰所有电视台按照惯例应该播出时任总统波罗申科的新年贺词,“1+1”电视台却在这一时段首先播出了泽连斯基的新年问候和参选声明,成为全乌克兰乃至整个东欧地区的爆炸性新闻。这位横空出世的候选人不参加辩论,也不颁布竞选纲领。在竞选期间,他还在继续自己喜剧秀的巡演。在后台更衣室,他也不谈论政治和外交政策,他总说:“我们会搞清楚的。”2019年4月,20家乌克兰新闻媒体曾集体发声要求泽连斯基不要回避记者。泽连斯基回应说,他并不是在躲记者,他只是不愿意上那些老牌政客用以作秀的平台。相应地,他在YouTube发布了13条竞选视频,条条引爆舆论。
2019年,根据基辅国际研究所的调查,在投票给泽连斯基的受访者中,超过一半的人看重他是个体系外的新面孔,25%的人是因为可以通过社交媒体充分参与并分享他的观点,喜欢他的竞选方式和程序。有6.1%的人干脆说:“我喜欢他在《人民公仆》中饰演的总统。”
2021年4月,当泽连斯基在前线战地泥泞的战壕走了半个小时的时候,他的军官们告诉他出于安全考虑,应该停下脚步。“我们的人在前面对吗?如果他们知道我到了这儿却没去看他们,他们会非常失望。”他用眼神示意同行的《时代》记者西蒙·舒斯特(Simon Shuster)继续前进。舒斯特感到恍惚,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自问:“他是在表演吗?”
在执政的近三年时间里,这是泽连斯基从未摆脱的诘问。泽连斯基胜选的辉煌建立在国家遁入深渊的背景上。不幸的是,当他接过权杖的时候,深渊便成了他所面对的现实。即使总统还希望表演,他也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书写剧本。
2019年泽连斯基就职4天后,在波罗申科时期流亡的寡头伊戈尔·科洛莫伊斯基(Ihor Kolomoisky)就乘坐私人飞机从以色列回到了第聂伯罗波得罗夫斯克州。
这提醒人们,一场平民政治家的压倒性胜利并不能证明乌克兰发生了变化。新总统很快就被揪入了历史的泥潭——一个寡头的回归是一种明证:乌克兰独立30年以来,国家的经济和政治转型依然在原地踏步。
错误的种子一开始就种下了。乌克兰前总统列昂尼德·库奇马曾在《乌克兰:政治、经济与外交》一书里自言:乌克兰相对轻松地获得了独立——这既是幸运,也是危险,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想都没敢想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自由的人。乌克兰是被动地被苏联解体的洪流带入新的国家的。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研究员张弘指出,苏联解体的时候,在乌克兰,大多数官员只会对苏联中央下达的命令说“是”,他们既没有处理国家级问题的经验,也没有做好胜任国家级责任的准备。民众对政治转型方面缺乏有效的政治动员,只是笼统地希望恢复本民族文化和语言的主导地位。
20世纪90年代的私有化过程里,出身于原国有企业管理层或是政府官员的新贵以改革之名,很快实现了对国有资产的占有。也正是因为缺乏规则和透明,寡头在政治上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导致对政治生活的参与需求强烈。90年代末,“天然气公主”尤利娅·季莫申科直接下场进入政坛。其他寡头集团建立了自己的中右派政党。
一直以来,乌克兰政治实质是寡头利益划分的争夺。而政权更迭从来没有实质性挑战这个政治体系。2004年,乌克兰最大寡头里纳特·艾哈迈托夫和时任总统库奇马的女婿平丘克一起以8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克里沃罗什钢铁厂。在颜色革命之后,乌克兰政府对该企业重新拍卖,印度米塔尔集团的出价是48亿美元。2011年的乌克兰电信公司私有化过程同样存在着政治交易的嫌疑,亚努科维奇政府在私有化过程中设置了诸多的特殊条件,又将市场估值超过30亿美元的乌克兰电话公司以13.3亿美元卖给支持他的艾哈迈托夫。2014年,最富有的100名乌克兰寡头总资产占GDP的38%,前10名寡头的资产又几乎占到了前50名的一半。
新总统上台时,泽连斯基政治声誉的最大隐患就是科洛莫伊斯基。他是“1+1”电视台的老板。人们有理由相信,泽连斯基与科洛莫伊斯基存在某种利益交换。科洛莫伊斯基的顾问、私人律师安德烈·博格丹曾担任泽连斯基竞选的法律顾问,随后出任总统办公厅主任。
科洛莫伊斯基有明确诉求,泽连斯基最终令科洛莫伊斯基感到失望了,他顶住了压力。2020年5月13日,乌克兰议会通过了银行业法案,禁止将国有化银行返还给原来的所有者,并禁止已破产银行返回市场。泽连斯基亲自来到议会,提醒议员对国家和选民的责任,希望议员们支持这项旨在保护乌克兰经济的法案。当时,基辅正在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讨论一项为期一年半的贷款计划,以应对新冠病毒大流行的影响,而该银行监管法案的通过是必要前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统露出了“破绽”。首先是“电话门”事件。2020年7月25日,泽连斯基与美国总统特朗普通了一次时长大约半小时的电话。其间,特朗普对泽连斯基谈到了美国前副总统、2020年大选民主党主要参选人拜登,以及他的次子亨特和乌克兰一家能源公司腐败案有关的事情,要求泽连斯基重启调查,并告诉对方可以直接联系自己的律师朱利安尼和美国司法部部长。为了施压泽连斯基,特朗普还冻结了美国对乌克兰的4亿美元军事援助,声称“美国为乌克兰做得已经够多了”。这通电话被曾在白宫任职的一位美国情报系统官员给捅了出来。特朗普因此遭受弹劾,泽连斯基也连带付出了外交声誉上的损失。
与此同时,新冠肺炎疫情让经济泥潭中的乌克兰雪上加霜。为防控疫情,政府实施了多轮隔离检疫措施,一度封闭边境、禁办文娱活动和关闭大部分公共场所。工业生产因检疫隔离和需求疲软等因素下降5.2%,服务业更是几度停摆。叠加气候干旱等不利因素,全年农业生产同比下降11.5%。国内生产总值陷入负增长,其中第二季度GDP下降11.4%。
2020年3月16日,在抗击新冠疫情的会议上,曾誓言要取缔寡头政治的泽连斯基总统要求寡头们捐款4.5亿~5亿美元,以创建一项独立基金用于对抗疫情,寡头们也承诺将向国家提供所有必要的支持。泽连斯基在一档电视节目中说:“我对他们(指寡头们)非常坦率,我说这个国家喂你们吃了很长时间,现在是你们帮助这个国家的时候了。”寡头们还被划分了抗疫责任区。
表面上看,总统掌控了一切,但事实并非如此。2020年以来,在泽连斯基提拔的官员中,亚努科维奇、季莫申科与波罗申科时期的高官重新进入内阁。泽连斯基有一次曾无奈地说:“我找不到很多既专业又干净的人。”僵局
在乌克兰人呼声最高的反腐败问题上,泽连斯基也遭遇了激烈的阻击。人们曾经以为,议会选举的胜利为泽连斯基推行改革和反腐提供了保障。他新任命的检察长走马上任,落实其反腐计划,解雇了数百名检察官,凭借议会多数通过了一系列法律,旨在全面改革司法制度,包括将公职人员获取非法所得定为刑事犯罪。
2019年5月,乌克兰宪法法院迎合了如日中天的总统泽连斯基,同意他宣布解散议会和提前举行选举。可是在2020年,当“人民公仆”党在地方选举中表现不佳时,总统的政治危机就到来了。10月27日,宪法法院宣布反腐败立法的若干关键条款违反了乌克兰宪法,决定限制国家反腐败机构的权力,宪法法院废除了2015~2016年反腐败改革的一些基本条款,包括取消对公职人员(也包括法官)非法获利、财产来源不明和未进行财产电子申报的惩罚,不再追究犯虚假报税罪的公务员的刑事责任。
反腐败是欧盟对乌克兰入盟的一个主要要求。欧盟要求泽连斯基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将取消和乌克兰之间的免签证制度。总统再次进退维谷。
总统采取了激烈的做法,签署法令解除乌克兰宪法法院院长亚历山大·图皮茨基的职务两个月,这个期限后来不断延长,最后变成了撤除职务。退却则意味着示弱,也意味着乌克兰在走近西方的路途上跌倒,但泽连斯基也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和稳固的盟友实现自己的计划。总统提交的解散宪法法院的法案没有得到议会投票的支持。宪法法院法官们威胁要审查其他改革,包括对泽连斯基上台后推行的《土地法》。这是总统为数不多的重要政绩之一。
2021年8月,尽管泽连斯基依然是乌克兰最受欢迎的政治家,但他的支持率已经跌破30%。人们越来越怀疑,这位从未从事过任何法律行业工作的法学院毕业生、知名的喜剧演员是否真的有能力承担他的工作。
2022年初,基辅迎来了一些好消息:国内生产总值(GDP)达到了2000亿美元,是1991年独立以来的最高值,平均工资也增长21%。
与此同时,美国宣布将大使馆人员转移到利沃夫,关于“战争的言论”正在使经济付出代价。1月27日,格里夫尼亚兑美元汇率跌至7年来的最低水平。欧洲商业协会1月进行的调查显示,在乌克兰的130多家会员公司中,有17%已经在考虑搬迁到该国西部,而10%则正打算完全离开这个国家。
2月23日,泽连斯基在总统府召开了一场会议。与会者是包括雷纳托·阿克梅托夫(Rinat Akhmetov)和维克多·平丘克(Victor Pinchuk)在内的乌克兰最有实力的50位商业巨头。总统说,希望他们摈弃前嫌,帮助国家共渡难关,在他“为和平尽最大努力的时候”留在乌克兰国内……结果,一天后,俄乌冲突爆发。 乌克兰东部人民公仆乌克兰冲突俄罗斯乌克兰泽连斯基俄罗斯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