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杠杆和贫富差距

2021年12月20日，杭州税务部门对当红主播薇娅做出重罚。在2019年至2020年期间，薇娅通过隐匿个人收入、虚构业务转换收入性质虚假申报等方式偷逃税款6.43亿元，其他少缴税款0.6亿元。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对薇娅追缴税款、加收滞纳金并处罚款，共计13.41亿元。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对范冰冰开出的8.84亿元罚款。

不过，在加大对富裕群体征税力度的同时，很多工薪阶层在年底收到了税改大红包。2021年12月29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推出了三项税收减免政策。会议决定：一是将全年一次性奖金不并入当月工资薪金所得、实施按月单独计税的政策延至2023年底；二是将年收入不超过12万元且需补税或年度汇算补税额不超过400元的免予补税政策延至2023年底；三是将上市公司股权激励单独计税政策延至2022年底。上述政策一年可减税1100亿元。

这三项税改当中，最受普通民众关注的就是年终奖的税收优惠政策。最近几年，我国对个人所得税实施改革，从以前的分类征收改为综合所得征收，将原先分别计税的工资薪金、劳务报酬、稿酬和特许权使用费这四项收入所得合计在一起进行综合征税。

为了减轻工薪阶层的负担，对于全年一次性奖金并没有纳入综合所得计算，但是按照时间表，从2022年1月1日起，年终奖也需要并入当年综合所得之内计算个税，这将导致很多工薪族在年度汇算时需要补税。比如原先有些人的全年收入不到12万元，可以豁免年度汇算申报，年终奖并入综合收入所得之后，收入超过12万元，这部分人群就需要进行年度汇算，就有可能需要补税。有些年终奖较高的，加上年终奖之后，有可能会将适用税率推高好几个级别，导致年度汇算时需要大幅补税。

按照原来的时间表，2022年1月1日起年终奖的税收优惠将到期取消，和往年相比，很多人原本预计今年春节前后收到的年终奖会明显缩水。临近年底，国务院确定年终奖的税收优惠政策延续到2022年底，相当于为工薪阶层送上了一个大红包，此举让很多人喜出望外。

2021年12月31日，财政部、税务总局发布公告称，持有股权、股票、合伙企业财产份额等权益性投资的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以下简称独资合伙企业），一律适用查账征收方式计征个人所得税。独资合伙企业应自持有上述权益性投资之日起30日内，主动向税务机关报送持有权益性投资的情况；公告实施前独资合伙企业已持有权益性投资的，应当在2022年1月30日前向税务机关报送持有权益性投资的情况。税务机关接到核定征收独资合伙企业报送持有权益性投资情况的，调整其征收方式为查账征收。

财政部和税务局此举，也是为了堵住高收入群体的纳税漏洞。以前很多高收入个人和企业，通过核定征收的方式纳税，可以享受很低的税率。但是，核定征收这种方式主要用于初创小企业，这些初创公司因为会计账簿和资料不健全等原因，难以准确计算税额，所以用核定征收的方式征税。但是很多个人和企业通过设立独资合伙企业的方式享受核定征收的低税率，尤其是一些高收入群体以此享受税收优惠，这并不合理，其实是利用制度漏洞避税甚至偷逃税。此次要求持有股权、股票、合伙企业财产份额等权益性投资的独资合伙企业，一律适用查账征收方式计征个人所得税，相当于封堵了以前的漏洞，让部分高收入群体的纳税额大幅提升。

从去年年底的三起税收新闻可以看出一个明显的趋势，那就是中国的税收体系正在封堵以前不合理的漏洞，在提高高收入群体的纳税成本的同时，保持对中低收入群体的税收优惠。

最近几年，我国一直在推动大规模减税，但是在经济减速的情况下，完全依靠政府让利难度很大。在共同富裕的目标之下，税收也是一件有力的分配工具。去年9月份，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兼国家统计局局长宁吉喆表示，“税收在分配当中已经可以发挥重要作用，无论是在初次分配，还是在再分配、三次分配当中，都要发挥好税收杠杆的作用”。从最近的几起税收事件来看，无论是薇娅被罚、持有权益性投资的独资合伙企业改变征税方式，还是个人所得税延长优惠期，税收杠杆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从国际上的理论和实践来看，向富人征税具有一定的争议性，有一种理论甚至认为，应该减少对富人征税，才是真正有利于穷人的做法。经济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涓滴效应”（Trickle-down effect），大意是说政府通过减轻富人的负担，可以刺激富人更多地消费和投资，进而拉动经济增长，最终可以更大程度地惠及穷人，这种办法比政府直接救助和补贴穷人效果更好。当然，对于涓滴效应这个说法，经济学界也有很大争议，很多人认为即使减轻富人的负担，最终也很难惠及穷人。

上世纪80年代，美国里根政府实施供给经济学，通过对富人减税来刺激经济，被视为涓滴经济学的代表。前几年特朗普上任，也曾经对富人大幅减税。所以，美国的税收一直利好富人。拜登上任之后，一度要推出富人税，计划将富人的资本利得税税率从20%提高一倍，现在看来，推进的难度很大。

对于中国而言，向富人征税的阻力相对较小，不过也需要注意在多重利益之间保持平衡，考虑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比如对富人过度征税，会不会打击这个群体的创业积极性，最终对就业、税收甚至经济增长带来负面影响？贫富差距宏观经济核定征收税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