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打游戏一样工作

作者:肖遥

像打游戏一样工作0美国作家露西亚·柏林在小说《清洁女工手册》中说到工作中的一些小窍门:家政女工打扫完毕,会把所有家具挪回去的时候都错开点,掸尘时把雕塑放颠倒,把牙刷上下反过来放。把一切都放错,不但让雇主觉得你打扫得很彻底而感到放心,还让他们有种“老板”的掌控感。但是家政女工也会划水,比如当“老板”看着上瘾的电视节目时,她趁机把吸尘器打开半个小时,躺在钢琴下,想着自己的心事,手里攥着一块除尘抹布,以防万一。

为了杜绝工作时间摸鱼划水,关于勤奋和奉献的宣教必不可少。可是旧时代的工作伦理已经赶不上日新月异的工作模式了,那些空洞和虚伪的说教,雇主自己都不信,自然也无法说服雇员。现代职业技术含量越来越高,若要从业人员充分履职尽责,绝不仅仅是使他们恐惧和顺从,而是要哄他们开心,让他们从工作中得到快感。毕竟,一名有本事切除肿瘤的医生,一名起草法律文件的律师,若心情欠佳、愤愤不平便不能有效地工作。旧时代奴隶主在奴隶染上败血症时会把他们推下船,但新一代的老板会谈笑风生地问候关心下属。董事长会亲切莅临跨年晚会,载歌载舞与民同乐。有的公司会设立24小时心理热线,以供员工倾吐郁闷,还有的公司则定期团建,消弭隔阂增进友情。

不同的工作给人带来的满足感差异巨大。有些工作无论怎样粉饰都是苦差事。文珍的小说集《夜的女采摘员》里有个故事,“90后”的军军坐吃山空,找各种借口拒绝工作,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流水线上的廉价劳动力,和古代的苦役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古代的苦力不得不积极迅捷,是被鞭子催促,而现在是被软件监督,被机器催促。

已经被消费主义洗礼过的现代人,已经无法忍受那些单调、重复、不允许创新、无法带来提升和自信的工作了。现代社会的价值体系里,能够吸引人的工作必须是有趣的、令人兴奋的、经得起美学审视的、具有挑战性的,可以包含适度的风险,但必须不断带来崭新的体验。那些缺乏美学价值的工作,在这个注重体验的社会里,不可能成为一种使命。而只有少数精英阶层能够体验到工作带来的快感,这些“工作狂”会通宵达旦地工作,毕竟,工作一旦和兴趣、爱好融为一体,本身就是令人愉悦的娱乐,像打游戏一样有趣。

然而,《工作的迷思》的作者阿兰·德波顿剖析,有些人一进入工作就存在感爆棚,叱咤风云、运筹帷幄,他们在投影仪面前煞有介事地讲话,在国外酒店插上笔记本电脑做市场占有率分析报告……任何时候开口都是愉快而不带感情色彩的口吻,那种语气通常是对一群人讲话时才使用的。

其实这些工作和砌墙、搬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需要工作填满时空,只是因为在忙于做事时,可以不用面对自己的内心,不用回想那些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时刻——那时候,夏日阳光斜照进窗口,孩子刚刚出生,母亲还活着,自己尚未离婚。后来,为了所谓的工作使命,他们摒弃了生命中所有可能阻碍他们成功的东西,在非凡的成就和声望之下,失去的是所有凡夫俗子所珍视的乐趣。只有在忙碌中,可以不去正视和内省:此后的生活越来越像一部拙劣又多愁善感的电影,自己是其中那个值得同情,却又令人厌恶的主人公。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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