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是什么颜色?
作者:杨聃又是一年迎接新春的固定仪式,国际色彩流行机构彩通(Pantone)日前宣布2022年度流行色为Very Peri(Pantone 17-3938),官方称做“长春花蓝”,是一种看上去有点像紫色的蓝色。以往彩通都是从已有的色卡中选取代表色,“长春花蓝”是他们有史以来第一次为年度流行色创作新色调。
乍看“长春花蓝”是柔和的紫色调,带有蓝色的宁静和稳定,同时也能感受到红色系的活力和热情,所以网友们更倾向于称之为“仙女紫”。官方的态度很明确,Very Peri不是紫色,而是一种更温暖的蓝。作为历年来年度流行色卡中浓墨重彩的一种颜色,蓝色家族不断扩大:2000年的蔚蓝、2003年的水色天空、2005年的绿松石蓝、2008年的鸢尾花蓝,还有2016年和粉晶色一起当选的静谧蓝,以及2020年的经典蓝,似乎每当“动荡”“挑战”出现在描述全球文化的关键词里时,蓝色都要出来“维持大局”。
2008年在世界金融危机的背景下当选的鸢尾花蓝,让此前“不温不火”的年度流行色成功贴上了“时代精神”的标签。此后,彩通所选择的年度流行色或多或少被植入了社会情绪和哲学价值观,更容易让一种颜色成为“名流”。不少颜色名流都是这么“出圈”的,比如代表千禧一代的粉红色和代表赛博朋克的霓虹色。
2019年底,当经典蓝被委任为2020年度颜色时,彩通并不想影射任何政治信息,而是把全世界的焦虑和压力归咎于更普遍的敌人——科技,“它加速了事态的变化,我们已经快要无法承受所有涌进来的东西”。紧随其后的疫情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2021年的明亮黄和终极灰组合试图传递一点关于希望的东西,一种稳定而坚韧,一种温暖而乐观。今年,类似的协同作用融合在一起了。
含括蓝色基调又保有紫红特质的长春花蓝,是所有蓝色调中最温暖的。的确,它让人联想到俄罗斯印象派画家巴托·杜加扎波夫(Bato Dugarzhapov)画框里日暮下的紫藤花,以及摄影师弗兰切斯卡·塞西莉(Francesca Cecili)用镜头定格的蓝紫色天空。这些景象犹如夏日傍晚一样让人感到宁静。“长春花蓝所展现的治愈感与动态活力,正是大家所要寻找的。”莱亚特丽斯说。与此同时,蓝色和紫色也是描绘虚拟世界时不可或缺的元素,“在数字游戏、元宇宙概念和虚拟空间里日益崛起的艺术社区等趋势下,Pantone 17-3938也是一种将数字世界中的色彩趋势呈现在物理世界的表现”。
回到2022 年的T台上,这种蓝中带紫的色调被揉进了Saint Laurent女郎的帅与酷中,略带棱角的线条中和了紫色浪漫的氛围感;Lady Gaga亮相《古驰家族》的全球首映礼和安雅·泰勒-乔伊出席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CFDA)时尚大奖活动时也穿了同色系的“战袍”;Giorgio Armani在2022春夏系列的蓝紫色纱裙中点缀了银色的“繁星点点”,不愧是与Armani Privé 2016春夏高定的轻盈曼妙系出同门,坚守着老牌时装屋的华贵。维吉尔·阿布洛为路易威登男装设计的最终系列也不乏这种代表着过渡与中间地带的颜色。
《善变的色彩:颜色小史》的作者、历史学家米歇尔·帕斯图鲁(Michel Pastoureau)认为,颜色并不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其中蕴含着社会无意间遵循的符号、禁忌乃至偏见。西方人常将忧郁表述为蓝色,我们也有“愁红怨绿”的诗句。可见,情绪虽不可见,但会透过颜色的形式表达。只有极少部分人像凡·高、大卫·霍克尼、瓦西里·康定斯基那样,因为色联觉(chromesthesia,听到音乐或其他声音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自然而然地看到各式各样的颜色变幻)将情绪与颜色相对应。大部分人都是在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注意到某种颜色,并将其与特定的意义联系在一起。
在致力于颜色、图像、纹章和动物图像研究多年后,帕斯图鲁发现颜色最先被宗教收至麾下,并对爱情和私人生活加以支配,后又与科学纠缠在一起,从而引发了哲学层面的思考——光是波还是粒子?光是物质性的吗?甚至连政治也利用颜色……最终,艺术、装饰、建筑、广告以及消费品,都被一套隐秘的色彩符号影响着。
曾设计过《低俗小说》《英国病人》《十一罗汉》等电影海报的设计师詹姆斯·维德索多(James Verdesoto)做过一次海报视觉大揭秘。各类电影的海报都是有套路的,比如大众喜剧片最爱的海报设计是白底红字,中间放上剧照,一目了然。白底不容易让人产生背景故事的联想,拿经典喜剧《落难见真情》(Planes,Trains & Automobiles,1987)来说,主人公的咖啡洒了,旁边是旅行箱,演员的衣着可以清晰反映角色的性格,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观众一眼关注到喜剧发生的情境。蓝色则通常用于惊悚片,如果动作片的元素更多一些,画面里就可以加点黄色(表示爆炸)。很多非商业大片的电影海报都选择黄色背景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小制作电影的营销预算较低,黄色是最容易吸引眼球的颜色。蓝色和橘色的对比则常见于科幻大片,若在画面中加入紫色、绿色,就会给观众多一种暗示,也有助于吸引年轻人。《银河护卫队》的海报就是如此,这部漫威电影虽然背景选在太空,却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喜剧,和《星球大战》那种正邪对抗的题材完全相反。
对食品来说,诱人的颜色更容易受青睐。人们通常觉得粉色的饮品比绿色的甜,哪怕后者多加了10%的糖。相比之下,蓝色虽然在传统食品营销领域不受欢迎,但正因为它罕见,某些酒类品牌反而会将其当成卖点,借机推出蓝色的酒精饮料来吸引消费者的注意力。据说蓝色MM豆前几年在英国的流行,归功于年轻人经常将其与覆盆子口味的饮料联系在一起。
在时尚和奢侈品领域,颜色效应同样适用。当LVMH集团斥巨资收购Tiffany & Co时,也同时收购了一抹蓝色。全球消费者但凡看到类似于知更鸟蛋蓝的颜色都会联想到Tiffany蓝(Pantone 1837)。19世纪时,品牌创始人查尔斯·路易斯·蒂芙尼在为Blue Book系列珠宝目录选色时,首次使用了知更鸟蛋蓝,据说是从维多利亚时代的新娘们所钟爱的绿松石上获得的灵感。Tiffany不是唯一一个宣称拥有某种颜色的品牌,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色鞋底和Hermès暖色调的橘色礼盒都注册了商标。营销咨询公司Interbrand的发言人曾对媒体表示,颜色注册是“品牌(识别系统)中最难以捉摸,也是最难被界定‘拥有’的元素之一”。
Hermès原本是用带金边的奶白色纸来包装产品,受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配给制的影响换成了橘色包装纸。后来,整个品牌都开始采用温暖的橘色调,并于上世纪60年代正式注册了这一颜色。Christian Louboutin与红底鞋之间的联系更近一些,由于工厂制作出来的成品看上去比设计师的手绘图感觉重,克里斯提·鲁布托(Christian Louboutin)灵机一动把助手的红色指甲油涂在了鞋底上,红色鞋底很醒目,也很有力量。从那以后,Christian Louboutin就一直使用Pantone 186C色号,为了保持其对品牌的价值,也积极注册了商标。为此,2012年Saint Laurent和Christian Louboutin曾对簿公堂,就YSL推出的单色红鞋系列争执不下。有评论人表示,时尚界对新鲜感和视觉重要性的需求十分迫切,对于颜色来说,只有当选择足够独特、用法足够明确,才能让人仅凭一种颜色就认出一个品牌。
有时候,即便是不够讨喜的颜色也能发挥作用。调研公司GfK的调查显示,介于绿色和棕色之间的“单调深棕色”(Pantone 448 C)被认为是所有颜色中最丑的。报告中,原本深棕色的得票率差点就超过了Pantone 448 C,但由于深棕色看起来像“巧克力”,结果可想而知。那次反美学的调研是在为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寻找减少香烟销量的办法。就这样,“单调深棕色”被用在了所有澳大利亚的香烟包装上。而后,爱尔兰、法国和英国政府纷纷效仿,换下香烟盒上所有明艳的颜色。彩通对那件事不太感冒,表示对所有颜色一视同仁,“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最丑陋’的颜色”。
2016年,粉晶色出现在一切目所能及的东西上——Calvin Klein的广告画、化妆品Glossier的包装袋、Gucci的T台、Kinfolk的杂志封面,甚至是宾利汽车。绝大多数人认为,粉晶色的“横空出世”是彩通决定的。毕竟,彩通在前一年年底宣布的两个“年度流行色”,一个是静谧蓝,另一个就是粉晶色。只不过,静谧蓝相当“静谧”,而粉晶色变成了爆款。但在业界人士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在美国,自上世纪40年以来,粉色就被固执地归为是女人的颜色。”纽约FIT流行设计学院的历史学家瓦莱丽·斯蒂尔(Valerie Steele)说。历史上,蓝色也曾一度和女性联系在一起,圣母玛利亚在画像中通常都身着蓝色(这也是蓝色从一种名不见经传的颜色,逐步步入皇室贵族,进而变成大众流行色的契机)。但是,媒体和商业改变了大众对蓝色的认知。瓦莱丽认为,托马斯·劳伦斯的《Pinkie》和庚斯博罗的《蓝衣少年》强化了商业社会要把粉色卖给女生、蓝色卖给男生的观念。
粉晶色在通过彩通成名之前,就已不分男女地流行开来了。彩通更像是催化剂,在被它插了一脚之后,时尚界“很明显”地为之沸腾起来。按照时尚周期来算,也的确如此。对于工厂和设计师来说,不可能等着彩通“一声令下再全身而动”,时间根本来不及。彩通只不过抓住了一个好时机来宣布而已。1999年,彩通也曾用“年度流行色”的标签力捧过一种颜色——蔚蓝。次年,Oscar de la Renta T台上就展出了这样一款蔚蓝的礼服。紧接着,它又从高级定制时装领域渗透到其他地方。梅姨曾在《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里,指着助理安妮·海瑟薇的天蓝色毛衣轻描淡写地说过这套“颜色传播理论”。
事实上,用“一种颜色代表某种主义”的逻辑是经不起推敲的。从人类学的视角来看,每种文化都有自己的颜色命名和颜色分类之道。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是人眼存在多种多样的解剖学结构,而是在不同文化的熏陶下,不同的视觉区域受到刺激催生了不同的情绪反应。古希腊看不到的蓝色,能在埃及、印度和欧洲文明中衍生出纷繁的色彩文化便是极佳的例子。每一种文明都有其形容颜色的词汇体系,这恰好是色彩文化的体现。
流行色不等同于潮流,但它可以代表一种态度。“长春花蓝”亦蓝亦紫的动态特征让人联想到最难被翻译和把握的色彩词porphureos,它被置于红与蓝(按照牛顿的光谱)之间的分界处,不仅没有对应任何确定的颜色,而且经常被用于那些并不直接显现为“紫色”的对象。“长春花蓝”也是这类介于动态和过渡的颜色,更重要的是它是全新的,在如此一个时间节点,需要一种全新的视角。 蓝色性格长春花蓝流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