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一棵树

一眨眼，我的塑料圣诞树已经用到第三年了。

詹姆斯·弗雷泽的巨作《旧约中的民俗》中说，古代民族有崇拜大树、岩石、河流的风俗。古代的人类都消逝了，他们的风俗习惯还是隐隐约约传下来不少，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子孙。圣诞节据说是个基督教的节日，但费尽心思装饰一棵树这种行为，却流露出强大的自然神教的气息，因此特别受孩子欢迎。古代人类就是人类的幼年时期，他们情绪波动大，容易发怒也容易开心。

有了小孩以后，我摇身一变，从一个冬天里懒散不起床的文艺中年，变成了一个起劲准备全副圣诞物事的好家长。第一年在家里装圣诞树，我雄心勃勃地想要一棵真树。这个壮志甫一说出口，就被一群富有经验的过来人浇灭了。真树要插在一个托子上，不停地给点营养液以尽可能延长它的生命，即使如此叶子还是会变黄枯萎，不停地掉，每天都要打扫不停。总之除了不会随地大小便，所有野外生物的毛病真树都有。在城市里，节日过完以后真树没法直接扔进垃圾箱，要运到指定的地方丢弃，也就是说要开车。乡下地方大，把树锯开晾干扔到炉子里烧掉就行了。所以我从善如流，去商店挑了一棵细巧的塑料树，用完以后拆开送上阁楼封存，第二年拿出来还跟新的一样。

今年我最自豪的是买到了各种各样特别的圣诞树装饰品——粉红的海豚、蓝紫的鲸鲨、开赛车的雪人、戴潜水镜的企鹅，还有一盒五个惊红骇绿的恐龙。小孩看我从盒子里拿出这些梦想不到的装饰品组成超时空幻彩伊甸园，简直惊呆了。两年前他还只有两岁，不小心把一个飞船装饰掉到楼下摔破了。姑姑问他是谁摔的，他指指猫。那个飞船装饰今年还挂在圣诞树上，用电工黑胶带缠了两圈。今年他已经懂事很多，知道装饰不是玩具，不能取下来玩。去年我们装饰圣诞树的时候，他像小蜜蜂一样在旁边转来转去，想把那些亮晶晶的球球揪一个下来。爸爸制止他，他觉得爸爸很碍事，指挥他：“你回去看电脑！”

虽然我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塑料圣诞树，在家里摆一棵真树还是很美妙的。真树的气味非常清香，塑料树比不了。我一直好奇圣诞树怎么卖，是到圣诞树林场一手交钱一手砍树吗？去市场逛一圈就知道其实和买圣诞节的火鸡和大鹅一样，先交钱订货，然后约定一天取。为了方便运输，圣诞树的枝条都用薄薄的网子裹起来，沿墙摆放，不留心不知道那是圣诞树。买了树的人把它扛在肩上，好像猎人打到了一只羽毛凋零的大鸟。那棵树随之进了一辆车的后备厢，后备厢里本来睡着一条中型狗，忽然看见大棵圣诞树挤进来，狗吓坏了。它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会和这棵树成为好朋友，树下会有一张漂亮的纸包着一块很好的骨头，那是它的节日礼物。 圣诞树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