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229国道车祸:危险的上工之路

作者:李秀莉

编辑·陈晓

G229国道车祸:危险的上工之路02021年9月4日早上5点刚过,天刚透亮,乔丽娜在睡觉,电话响了,她接起,是在山东打工的母亲打来的,说村里有人通知她,弟弟乔忠良(音)出车祸了。具体状况还不清楚,她离得近,可以先过去看看。弟弟是个多年驾龄的货车司机,此前从来没有出过车祸。乔丽娜起来收拾东西,想着先跑一趟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勃利县人民医院,这是县里最大的医院了,要是摔着了胳膊、腿啥的,人肯定已经被送了过去。直到半个多小时后,电话第二次响起。村里的亲戚告诉她,弟弟“没了”。

6点一过,东北的天空已经彻底亮了起来。乔丽娜恍惚着上了辆出租车。她是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勃利县人,嫁到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依兰县。从依兰县回老家,G229国道是必经之路,乔丽娜走过无数次。G229国道是中国47条南北纵向国道线之一,由北向南途经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在黑龙江省境内,共经过包括七台河市、勃利县、依兰县在内的三市六县。

车行到半途,被交警拦下,通知他们前面封路了,任何人不能前往。出租车原路返回,乔丽娜拐到旁边的玉米地里,沿着小路,一路气喘吁吁地向前跑。她要去弟弟出事的地点——G229国道的大四站镇双兴岭路段。在几个村子的距离外,被第二道封锁线拦下。乔丽娜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停下等待。这时候是早上7点多,距离事故发生已过去三个多小时。

事故发生在凌晨4时许。乔忠良和其他两位司机,开着三辆重型半挂牵引车,从伊春到七台河市,途经G229国道的大四站镇双兴岭路段。乔忠良的车开在队伍的最前列。车上装着90吨钢砂,超过半挂车最高载重(49吨)将近一倍的重量,此时车速已超过80公里每小时,而这条路的限速是60公里每小时。另一边,一辆农用四轮拖拉机刚从双河镇福安村路口拐出,驶上G229国道行至双兴岭路段。车上坐着附近村庄的15位村民,他们要赶去大四站镇的吉兴河村一花农家里采摘万寿菊。拖拉机是农村常见的“笨四轮子”,前面一个发动机,后面挂一个车斗,没有尾灯。司机是一位50多岁的农民,没有驾照。

巨大的撞击声在浓重的夜色下响起。双兴岭村村民王静的家就在G229国道旁,中间隔着一片苞米地,平时货车经过时,动静大的话,窗户都能跟着震几下。这天凌晨4点多,睡得正沉的她被声音惊醒,她以为是一次稍大但平常的货车颠簸,没太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直到早上5点多,丈夫出门干农活,才发现村子里那条连接公路的小道上,已经堵满了社会车辆和救援车辆,出村的路口被封锁,所有村民不得外出。

乔丽娜和附近的村民站在线外等待。上午10点多,警察找到乔丽娜签字,确认死者身份。弟弟的遗体被带走,吊车在陆续将事故车辆搬离现场。下午,乔丽娜去了一趟殡仪馆,拿回了弟弟的一点遗物。那是一个男士的斜挎小休闲包,平时弟弟出门总会带在身上,用来装手机、钱包、毛巾、水杯等物件。她没能见到弟弟最后一面。

9月4日下午,勃利县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称,2021年9月4日4时许,在国道G229勃利县大四站镇双兴岭路段,车牌照号为黑KA0785的重型半挂牵引车由西向东行驶,与同向行驶的车牌照号为黑0927169的四轮拖拉机追尾相撞,造成15人死亡,其中重型半挂牵引车司机1人死亡;四轮拖拉机上14人死亡,1人受伤正在救治中。

事发后一周,本刊记者来到G229国道的大四站镇双兴岭路段,事故地点是一段下坡,不陡,但距离很长,有1000多米。路旁被撞倒的大树已不见踪影,新的护栏重新安好,但地上长长的黑色车轮印,提醒着这里发生过一场刚过去不久的重大车祸。乔忠良驾驶的半挂车被送进了报废车厂,车头裂开,像巨兽张着大口,吐出交错纵横的数条黑色线路。左前车轮已经完全脱离车身。驾驶座被完全压倒变形,只露出粉色小猪佩奇车垫的一角。乡镇边的国道

乔忠良今年39岁。在乔丽娜的印象里,1米75左右的弟弟身材“邦挺”(东北话:结实),打小就是开车的好手。初二辍学后,乔忠良去当地的石场打石头,开始接触货车。“那地方都是山,窄窄一条小路可难走了,一般的司机到我们那都不敢开,他那会儿就帮人开车、倒车,完了还帮人拉货。”乔丽娜对本刊记者回忆,后来弟弟考了A级驾驶证,正式成为一名货车司机。

父亲早年间去世,乔忠良结婚又离婚,带着女儿一起生活,女儿今年16岁,出事前,刚去一所幼师学校读书,每年的学费两万块。虽然出身农村,但乔忠良一家把村里的5亩地很早就包了出去,全家人靠在外面打工为生:63岁的母亲在山东威海的饭店里洗盘子,乔忠良去各地开车,乔丽娜则在依兰县工作。

根据媒体的公开报道,出事这趟车上的钢砂重90吨。比标准运载量49吨超了将近一倍。多位货运司机告诉本刊,在价格竞争激烈的货运界,为了多赚钱,超载并不是个新问题,尤其像从伊春到七台河的短途运输中,走G229国道没有地磅与过路费,凌晨时分也少有盘查。一位来自鸡西的半挂车货车车主白锦国向本刊推测,事故车辆凌晨在路上,很大可能是故意选择这个时间点,以躲开交警。

事故发生前两小时,白锦国也经过了G229国道的双兴岭路段。他开一辆相同型号的半挂车,装着在哈尔滨配的粮食,因为晚上才配完货,待走到勃利县时,已是凌晨2点。G229国道上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有的路段还起了点雾,视线最差处只能看到前方七八十米远。进入9月,天气渐凉,晚上行车时,白锦国关上了车窗。驾驶室内被货车引擎声填满,即使凌晨的乡村公路并不嘈杂,但驾驶室外的声音,比如“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很难能听得真切。

G229国道属于“建在乡镇上的国道”,两个车道,路面不算宽阔。一位48岁的当地跑出租车的司机告诉本刊,在他遥远的记忆里,这条路最开始还是沙子路,后来,经历了路面硬化,变成308省道,又从省道升级为G229国道。因为沿途经过勃利县的数十个村庄及一望无际的农田,这条路也是附近村民外出走访、下田的必经之路。

白锦国的家就在与七台河市相邻的鸡西市,这条路跑了将近20年。“修在乡镇边的这种国道,开车得更加小心”,白锦国说,尤其是每年的春天和秋天,正是播种或收割庄稼的时节,路上拖拉机格外多。驾驶拖拉机的人多为农民,没有驾照,也没有接受过培训,有些甚至不知道转向、转弯的时候应该怎么操作,“让车、躲车、会车,他们几乎都是零知识,只会往前开往后倒”。另一位货车车主苏波对本刊记者说,更大的问题是,很多农用拖拉机从出厂就没有尾灯,“如果从后面追上来,很难发现它。尤其他们农用车和路面的颜色还很接近,没有鲜明的颜色,我们几乎看不到,等看到的时候,已经10米、20米很近的距离了”。乔忠良的半挂车自重10吨,货物90吨,车速在80公里每小时。以这种吨位和车速,苏波估计,从刹车到停车,得需要大概100米,而出事的地点刚好又是个下坡,“那(距离)就是未知了”。

但乔忠良对这条道路的情况掌握得可能并不多。按照姐姐乔丽娜的说法,这还是弟弟这些年来第一次在家门口跑货运。过去他都在外面跑长途,去过广州、三亚、河北、内蒙古等地,只有每年年底回来一次。前年弟弟因为心肌内膜炎二尖瓣受损,做完手术休息了一段时间,去年去河北打工,今年开春又到了另一个城市。但是没干几个月,因为老板发不出工资,乔忠良带着老板给的几千块路费回了家,两个月前在车友们的介绍下,找到了这份工作,每月工资14000元。

这可能不是乔忠良第一次在凌晨上路。乔丽娜记得,上次跑货时,弟弟路过依兰县,在微信上跟她说货站位置偏僻,订不上饭。乔丽娜让弟弟上自己家里,“他说不行,车上拉着铁,挺多钱,不敢来”。那时已经是晚上五六点钟,弟弟的意思是当天晚上还要继续赶路。事故后,有村民听说,当时警方从现场地面的摩擦痕迹判断,乔忠良可能“睡着了”,根本没有来得及刹车,“因为地上没有刹车印”。

“跑国道的时候太多疲劳驾驶。”苏波说。电话采访时,他正将一个喷砂机从江西运到大理,一共1800公里,三天,挣2500块。“这三天一直在路上跑,当中有1200公里的山路,平均一天睡五个小时。卸了货,早点找新货,继续干活。”为了缩短跑车的时间,少烧油节省成本,不少货车司机在国道上一般都会连续行驶10个小时以上。苏波向本刊记者算了一笔账:“我从七台河跑到辽宁,晚上12点休息,4点起来跑车,今天装完货上国道,后天早上就卸车了。你要是多休息,后天下午才卸车,就耽误老板一天。这一天包括车辆维修保养、保险、司机工资,再加车辆损耗,最低是700块钱以上。如果我雇人当司机,却不给我干活,是不是会赔得很惨?”

G229国道车祸:危险的上工之路1事故发生后,大四站镇的万寿菊种植户孙家福愁坏了。眼看地里的第四茬万寿菊已经成熟,采摘却变成了大难题。此次出事拖拉机上的农户,都是凌晨上工采摘万寿菊的工人。他们的死亡,让附近几个村庄的万寿菊采摘受到冲击。

作为一种叶黄素含量很高的草本花卉植物,成熟后的万寿菊花萃取出的天然食用色素,是目前世界上广泛应用的添加色素,饮品、面食、糕点和化妆品的颜色添加都能用上它。中国是万寿菊主要生产国之一,主要在东北和西北地区种植。其中,黑龙江土壤肥沃、夏秋气候适宜、昼夜温差大,有利于万寿菊色素的积累。根据《中国花卉园艺》发表在2006年的一篇文章《万寿菊加工成为黑龙江花卉产业支柱》,黑龙江省1998年第一次示范栽培万寿菊成功后,便开始有零星种植,2000年开始大面积生产,从2003年至2005年,黑龙江省已一跃成为全国最大的加工花卉种植大省,万寿菊种植面积占世界总种植面积的35.10%。

勃利县也是种植点之一。每年7月到10月是万寿菊的采摘期,每隔5~7天摘一次。因为花期短,采摘的时候还容易赶上雨季,所以花期正旺时必须争分夺秒。采花过早,花朵小、产量低;采收过晚,花朵萎蔫、花瓣脱落,也会导致减产。这时候,充足的摘花工人就变得格外重要。孙家福家一共种了八垧万寿菊(一垧地15亩)。最多的时候,能叫来80个人,一天摘两垧,也要干四天,“我手上没人,就是大伙帮忙”。

孙家福所说的“大伙”就是万寿菊种植户。每到采摘季,附近乡镇的万寿菊种植户们就形成一个联盟。每个万寿菊种植户的手里都有一批固定的摘花工,是来自附近村庄的村民,帮自己家摘花后,再带着他们去其他万寿菊种植户家里采摘。通过互帮互助的形式,既保证各个万寿菊种植户都可以雇到充足的摘花者,又保证为自己家干活的村民在整个采摘季一直有钱赚。万寿菊种植户带着自家工人去给别人家打工,还可以从中抽取每人10块的介绍费。孙家福将其总结为一种“张罗”能力,“种万寿菊,找人摘花还要看人的能力。不是说谁想干就能干,不能张罗、不能联系人,没有气度,你也种不了”。

因为采花者来自附近不同村庄,所以在各村间串场时,拖拉机是重要的代步工具。在作为种植大省黑龙江的农村,拖拉机几乎是家家户户的标配,收苞米、装万寿菊、拉人都用得上。此次出事的拖拉机来自老刘家。他家的车斗大,3米长、1.8米宽,一次可以装30多个人。

9月4日凌晨,永平村、治安村等五个村子的15位村民,在永平村村支书卢洪才爱人的带领下,坐上老刘的拖拉机,驶上去往花田的乡村公路。摘万寿菊一般赶早不赶晚,一是为了清晨摘花多点露水压称,二是保证每天下午能及时将摘下来的花送到收购站,三是要保证来干活的村民们每天有10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能多赚点。因此,每天早上,卢洪才爱人和老刘不到3点就去各村接人。他们要去大四站镇吉兴河村马海峰家摘第三茬花,马海峰家里一共三垧多地。他们已经干了两天,还剩最后一个上午就摘完了。

本刊记者在吉兴河村见到马海峰时,他正准备开着拖拉机去帮其他农户家里收苞米。他告诉我,事故发生后,有记者冒充事故调查组的人给他打电话,问他应该承担什么责任,自己的生活受到干扰。现在,地里的第四茬花已经成熟,但他也无心采摘了。和马海峰家一样,卢洪才爱人去世前,家里的四垧万寿菊都由她来打理,妻子离开后,卢洪才将剩下还未采摘的万寿菊送给了孙家福。“卢洪才把花给我了,要我找人摘,我现在上哪找人去?”孙家福带着发愁的腔调对本刊记者说。

工人们上工的主要交通工具拖拉机成为事故发生后的整改对象。9月8日,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官方公众号发文称,近年来,农村群众就近到工厂工地、农场果园茶园、养殖场、种植大户等处打工日趋常态化,就地打工遇到的出行难和出行安全问题日益凸显。部署各地公安交通管理部门主动作为,联合交通运输、农业农村、应急管理等部门全面开展农村群众就地打工出行交通安全隐患大排查大摸底。

通向G229国道的各村村口被堆上了土,禁止拖拉机上国道,村民们接到通知,到农机具办理拖拉机驾驶证。“他们要(我们用)小汽车或者面包车拉人,有那条件的话,俺们何必种地?”孙家福向我算了一笔账:八垧地都是租来的,每垧地的年租金是11000元。一垧地的花籽1800元、化肥800元,再加上栽花时的机器费、除草费等,每垧地光生产资料的投入就在两万块。

人工费更贵。去年因为疫情,大部分人没有外出打工,劳力充足,今年人不好找,摘花费从每小时10元/人涨到了12元/人。今年最多的时候,一共80多人给孙家福家里摘花。“他们从我手挣人工钱就挣了12万了。”孙家福说。好在有政府补贴——为了鼓励大伙儿种植,今年政府给了万寿菊100元/吨的补贴,三茬花下来,补贴25000多元。“要不是政府补贴,我这三茬花都摘完了,本钱都不够。”孙家福说,如今不让用拖拉机,面包车和客车一次拉的人更少也更贵,多出的成本上哪里找回来?

拖拉机受限,让送万寿菊也成了一项难题。万寿菊花不怕挤、不怕压,但怕水泡、霉烂,需要当天采摘、当天回收、就近处理。三伏天里,为了防止摘下来的万寿菊腐烂,一天还要送收购点两次。双河镇的万寿菊收购点就在G229国道边上,必然要走国道。从福兴村开拖拉机过去需要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孙家福用拖拉机运送万寿菊时,为了多拉点,会在车斗上方再围一圈三合板子。一车垒高点再送。出事后,村里规定一次拉货不能超过车斗高度,“每车少拉一半的量,那我啥时候拉完?”孙家福说,前两天,兴安村的万寿菊花农老赵家在去花站送花的路上,因为超载,被交警罚了100块。

好在今年天旱。“花在旱地里能拖个十多天。”孙家福准备等几天再说,“再不成就拉倒,花扔地里,不要了。”但他担心,到10月就是收苞米的季节,“到时候雇人掰苞米还是个问题”。摘花的老人

这次出事故的15个村民,大都在50岁以上,最大的已经72岁。双河镇治安村59岁的马秀之就在其中,出事那天坐在拖拉机驾驶室旁的车轮盖上。大货车的撞击让她成为最惨烈的死者,丈夫老牛在现场靠妻子的衣服和帽子才确认身份。

马秀之的家在治安村的最深处。那是一栋一层的红砖房,外墙面没有像邻居家那样贴白瓷砖。院子不大,放着一辆农用拖拉机和几件农具。房子后面就是一片农田,有一块被罩上了塑料大棚,那是马秀之收拾出来的菜园子,平时种些豆角、茄子、蒜苗等去街上卖。出事前,马秀之和丈夫老牛还有11岁的孙女住在这里。

马秀之的家人拒绝了采访,邻居王秀华告诉本刊记者,在治安村,马秀之的勤快是出了名的。她身上的担子重,按村里话说,家里有个“要账鬼”儿子。大概10年前,儿子跟村里两个混混抢劫,捅了人一刀,被送进了监狱,快出来时,又在监狱里打架,被加刑,直到现在还在牢里关着,老两口每月要固定打1000块给他作生活费。进去前,儿媳妇和儿子离婚,留下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走了。老两口带着孙女生活,虽然还有两个女儿,但都不在本地,好久才回来一次。

老牛平时去矿上打工。马秀之在家里种田,种菜、卖菜,还腌糖蒜去街上卖,“每天一大早出门,下午三四点回来,回来就进菜园子,又开始摘菜”。这位邻居说。张罗农作物之余,马秀之也会在附近找点打零工的机会,比如采摘万寿菊。万寿菊的采摘是个辛苦活儿,需要一大早爬起来,一干就是10个小时,中间只能吃点饽饽垫肚子。下雨的时候走在地里一脚一滑,天晴的时候又要顶着大太阳。王秀华在五六年前也帮人摘过,那时候一小时七八块,摘了一次,手上过敏,第二年就不干了。马秀之也对万寿菊过敏,摘完花,手就发烂、起泡,戴手套也没用。但这份工作的收入吸引着她。如果从7月20日到10月1日全干满,70天能挣8000多块。而且,相比于其他零工,对体力需求没那么大。“烤烟比它挣得多,一天能挣200多块,但烤烟需要的人没那么多,而且得一直猫着腰,50岁以上的人身体受不了。”孙家福说。万寿菊对年龄和身体的要求相对宽容,再加上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留在村里的也不愿意干,所以万寿菊的采摘工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要不然你这岁数的,去哪儿生钱?”

孙家福还记得十几年前村里种植万寿菊的盛况,“这个村得三四十户种万寿菊,摘花的季节,花站从早上开始卸货卸到半夜”。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村里有快一半的年轻人都离开了,种万寿菊的人也越来越少。万寿菊采摘费力气又要能张罗,老人大多应付不了。现在孙家福所在的村子就剩三户花农,G229国道两旁,零零散散的橘黄色花卉被包裹在大片玉米地里,需要特别留意才能注意到。能找出来的摘花工也越来越少,大都是老人。“那天双河有一个,下车都困难,腿在地上拉着走,我说你可别来了,但他非要坚持干,也是70多岁。”孙家福说,“有些年纪大的老太太、老头儿有脑血栓,三伏天里干活,因为害怕犯病,往脑袋上浇凉水降温。他们摘得快摘得慢,我都不说。也都不容易,干完活,结工资的时候,我又给每个人加5块钱。”

事故发生后,马秀之的两个女儿从大连赶回来处理后事,并接走了侄女。遗体直接在县城的殡仪馆火化。

(文中王静、孙家福、孙秀华为化名,实习记者刘田对本文亦有贡献) 万寿菊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