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的身体美学

美国哲学家理查德·舒斯特曼（Rechard Shusterman）是身体美学的先驱，对爱默生和梭罗的超验主义、威廉·詹姆斯和杜威的思想做了继承和发扬。

舒斯特曼认为：“詹姆斯对身体中心性地位的肯定，贯穿了他的一生。”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在《心理学原理》中说：“身体是风暴的中心，是坐标的起点，我们经历的一切都与身体息息相关，感觉由身体而来。人们体验到的世界，无时无刻不以我们的身体为中心，即以视觉为中心、以行为为中心、以兴趣为中心。”

舒斯特曼指出，詹姆斯对身体具有浓厚兴趣，对身体在人的精神和道德生活中的作用很有感受，有三个原因：首先，他学过三年绘画，对身体结构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精微的表达力；其次，他壮年时身患多种疾病，胃炎、头痛、便秘、失眠、疲乏、神经衰弱、背痛、眼疾；最后，他教过生理学。詹姆斯在自己身体上勇敢地尝试了很多方法，改善自我的身心机能之间的和谐一致，冰疗和热疗、大强度步行、快速爬山、有规律地咀嚼、催眠、放松法、脊椎震动法、蒸汽吸入法，以及各种医疗体操，乃至使用马钱子碱。詹姆斯曾在欧洲的温泉静养数月，但他更青睐艰苦的肌肉训练和力量运动。早期他偏爱举重，后来最喜欢快速登山，不仅为了锻炼身体，还为了保留原初神智及灵魂健康，远离疲惫和纷扰。詹姆斯更喜欢英雄式的霸道疗法，但休息是必不可少的，若以休息式的沉着而不是狂乱的紧张来做事，效率会更高，武术、箭术、棒球、高尔夫球、台球，都需要平心静气地做。为保持一种积极而又警觉的平静，反而可能更费劲，放松需要强力意志、自我监视以及再教育。

传统哲学是玄想，而实用主义的核心观点是我们在世界中的活动是首要的，尤其是身体活动。30多岁时詹姆斯得出一个结论：人类的心灵总是带有态度、气质和决断力，是具身的，跟身体的体验、激情和感情不可分割。詹姆斯说：“逃跑会加剧恐慌，哭泣让悲伤变得更深。”消除情绪的第一步是不表现出情绪。“整天以忧郁的姿势坐着，叹气，回答别人时都是用沉闷的声音，你的忧郁就会一直存在。”相反，你应该抚平眉毛，擦亮眼睛，收紧后背。

19世纪70年代，威廉·詹姆斯在《理性的情绪》一文中说：“当我们在形成哲学意见时，我们也许是整个人在运作。像实际事务中那样，智力、意志、趣味和激情相互合作。”心灵不是位于身体最上方的电脑，不是没有血液的计算器。

杜威确信，我们的精神和心灵生活植根于我们的身体行为。杜威说，人体是浩瀚宇宙里所有结构中最美妙的，我们的精神生活来源于身体的生理和心理功能。精神世界并不高于肉体，生物学因素形成了审美的根基。

杜威并非一直如此注重身体。他最初接触哲学时，认同的是黑格尔的哲学，赋予灵魂和精神优先性。在读了詹姆斯的《心理学原理》后，杜威改变了他的身体观。他深信把身心视为一个整体是必要的，我们的活动总是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统一的，虽然吃喝等行为通常被归结为身体性的，然而它们却渗透着社会的、认知的和审美的意义。愤怒或贪婪可能会干扰消化，就像消化不恰当的食物会扰乱我们的精神的和谐。肌肉运动和器官强化可以提高感觉的丰富性和思维的舒适性。身心统一的水平依赖于社会条件。文明程度越高，单纯的身体和单纯的精神行为就越少。

杜威反对尖锐地区分单纯体力劳动和单纯智力工作，认为这两个极端都反映了失调、对健康整体性的背离。

实用主义反对的另一个二元对立是工具与目的之分。我们往往把身体视为工具，它不坏我们都不会注意它，坏了就去“修理”一下。舒斯特曼说，身体既是工具，也是自己这个工具的使用者。我们应该质疑把身体纯粹视作更高目的的手段，这种带有贬损意味的分类明显建立在手段与目的的二分之上，理应受到质疑。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或工具，并不见得一定要在所服务的目的之外，而完全可以是目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颜料、画布、再现形象以及艺术家娴熟的笔触等，均属绘画手段，然而它们也是最终作品或艺术对象的一部分。同样，舞蹈者的身体既是舞蹈的工具，也是舞蹈的目的。如叶芝的诗《在学童中间》描述的那样：“随音乐摇曳的身体啊，灼亮的眼神，我们怎能区分开舞蹈与舞蹈的人？”

体育锻炼是健康的手段，但我们也享受锻炼本身，享受紧张运动的能力。幸福与快乐往往被尊为最高目的，而身体体验无疑当属其一。“若没有身体体验到的渴求与情感满足，一份爱无论宣称是多么的纯洁或超凡脱俗，其快乐又从何谈起呢？若意识不到思维的身体层面，随激情洋溢的沉思而来的活力四射、精神振奋、血脉偾张等，又如何体会到思想的快乐呢？”

一个人特别的言语、走路、思想风格会让人感到佩服，这种风格某种程度上也是具身的。身体风格可以非常有效地传达哲学家的观点。威廉·詹姆斯相信，一个人只有亲眼看到这位哲学家，才能充分理解他。因为哲学归根结底是哲学家个性的表达，如维特根斯坦“棕褐色的面庞清俊瘦削，鹰般的面部侧影优雅动人。他的神情专注，会做出引人注目的手势，说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生动，极富表现力。他的眼神深邃，目光犀利。他的个性睥睨不驯，甚至像帝王般傲慢”。

类似“仙风道骨”这样的说法并非不可捉摸。舒斯特曼说：“儒家认为，个性与身体举止是不可分的，身体与道德作风有本质联系，所以儒家把礼仪和美术（尤其是音乐、诗歌、舞蹈和书法）视为伦理道德的支柱。通过把身体行为和身体姿态程式化，礼仪也在塑造并协调着我们的个性，既要保证自我的统一性，也要在社会环境里协调好与他人的关系。改善个人的和谐感、优雅感与美感，艺术能提高他表现这些特质的能力，演奏音乐或跳舞，能共同创造出这种和谐的习惯。” 实用主义杜威足球身体詹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