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快递员

前两天寄个东西，快递小哥上门来取件，他年龄不大，也许见我邮的是书，问：“你是诗人吗？”我愣了足足0.75秒钟，说：“你才是诗人呢！何出此言？你这话我完全听不懂。而诗人的语言一大特色就是云山雾罩，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看你才是诗人。”

戴着眼镜、面容青涩的小哥不知哪根筋不对，不住地颔首说：“你是诗人你是诗人，你肯定是诗人。”

我急了：“你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骂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小哥手拿一个类似遥控器一样的玩意儿，一边操作一边说：“我看你就像很有学问、学历很高的那种人。我也马上快毕业了，现在在实习，可惜读的是个烂学校。”

我心说，你什么眼神？嘴上却说：“您谦虚，您如此虚怀若谷，观兄台的风姿，气度非凡，神明英发，濯濯如月下柳，谡谡如劲松下风，轩轩然若朝霞举，颓颓乎似玉山之将倾……”

我以为小哥要说：你《世说新语》看多了吧？但他没说话，脸涨得通红，等他开口，我赫然听到他说的竟然还是：“你是诗人。”

我简直要崩溃了，直抓头发（没抓着，早几年就不留长发了，这也从形象上排除了是诗人的可能）。小哥看我填的名字叫孙串出，说：“我还以为诗人都叫清风、秋雨呢。你这个名字好奇怪！”

我说：“无他，就我爸妈希望我比孙中山还要厉害一倍。”

他盯着名字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最后笑起来，不住地说：“厉害了，厉害了！”这时候基本下单完毕，我已经想走了。小哥又问：“哥你平时是不是很爱读书？”

这倒是，主要是我没别的爱好，但说这些没意思，我只告诉了他原因：“热力学第二定律告诉我们，所有事物都在缓慢地分崩离析。换言之，世间万物都需要额外的能量和秩序来维护自身，无一例外。所以，人活着不要逞能，但是，可以靠阅读与思考充实自己。正如古人所说：‘以千乘为轻，以一瓢为倦，身外之累，且无长物，唯书与画犹未忘情。’人丑就要多读书，读书不会让你变漂亮，但会让你更认清现实，不要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哥认真地看着我，伸出大拇指，说：“哥，你绝对是诗人！”

上楼回家时，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说诗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我是再普通不过一个正常人；要说诗人手无缚鸡之力，我虽不是膀大腰圆，但肯定不至于孱弱到如此不堪（虽然让我去抓只扑腾乱跳的鸡我想想还真不敢）；要说诗人是鲜衣怒马铺张奢靡，我不配；要说诗人是风流倜傥红颜无数，我是独自一人下楼也看不出来呀！

想得脑仁疼也没想明白他何以如此看我。但小哥清癯俊秀的形象印在了我的脑海，他明显有着诗人的气质：言语温柔，笑容纯净。400年前，堂吉诃德的外甥女讲过：“听说想当诗人这病，一得上就甭想治好，还容易传给别人。”我想，如果我们今天的城市多一些谦谦有礼的诗人快递员，为我们平庸单调的生活添一道色彩，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本期音频演播者：芳华，为《“三联中读”声音与表达集训营》第二期优秀学员。 读书生活圆桌快递员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