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就像一种好心情

作者:摇摇

盐就像一种好心情0荷兰风俗画家扬·斯滕画过一个微胖的女孩,她站在餐桌前,身体前倾,给所有撬开的生蚝都加点盐。只见她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兜起生蚝,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撮住少许盐,一边撒在生蚝上,一边扭头望向左侧,抿嘴坏笑。她的好心情就像蚝肉上的细盐般晶莹、闪亮。

记得我读高中时,有个冬天的周末,父亲从湄洲湾畔的学校回到城里的家,给我带了他亲手腌好的泥螺。说是有个女学生的家长帮他去河边清洗泥螺,寒风刺骨里一遍遍地涮洗掉泥沙和黏沫,以致他更想腌制好,才不辜负那一番费力。他用白瓷勺舀了几粒出来,眼神和言语满是期待,我连说好吃,他笑了。

亲情流动里总有沉淀的盐味。震生小时候去川石岛上二姑家玩,二姑买了许多条活鱼,剖洗干净,准备盐腌时,震生要她少放些盐,她就答应了。那些不太咸的腌鱼被平铺在大竹篾上,风吹日晒到半干不干时生炊,最合他的口味。

时光倒流在一个个被盐腌制过的故事里。蔑白住过花园弄有瓦片屋顶的老房子,那是杂志社的宿舍地盘。庭院里有一个小天井,有一棵老芒果树。在她搬离之前,我们坐在书房窗外的长石凳上喝茶,看阳光下树影婆娑。突然,她起身往里走,笑嘻嘻地捧出一个广口玻璃瓶,里边有她腌制的青芒果,在盐水里轻荡。院子里的芒果熟得晚,正是六月天,常常一刮风,青芒果就挂不住地落下来。她拣起这些未熟的风落之果,陆陆续续地能凑成一瓶了,就去腌制一番。她是腌着玩,我却喜欢吃那盐消涩味后的鲜甜。

震生偶尔做“盐制梅子”,因为有了说法,所以腌得认真。他说梅性酸,为震卦,为雷;盐性咸,为坎卦,为水。青梅泡在盐水中,如同盐梅两卦叠加在一起,成为雷水解卦。解,既可解忧,又可解惑。古时用“盐梅”代表贤才,恰与贤才“解忧除惑”的能力有关。

就像元曲里唱的“……似梦中身、石中火、水中盐”,简单的盐也能让震生找到乐趣。他将硬脆的毛桃切成片,放进浅口盆里,撒上少许盐后,端起盆,腕劲暗发。先伸腕,将桃片“唰”地往上抛;接着收腕,让桃片甩出抛物线;又迅速缩肘,将抛起的桃片接回来;再沉肩,让桃片稳稳地落在盆底。被如此往复地甩过的盐渍毛桃,尝一片,就让人有了赞美的冲动。

再简单的盐水炒制,别具情谊也感人。震生为同事盐制“三黄”,将盐水均匀地喷在黄柏、黄连、黄芩三种中药材上,浸泡20分钟后,放入砂药锅里,开始翻炒,直到药香透出。有了盐水的慢慢渗入,滋阴降火的药气就足了。

盐在可荤可素可药的食用以外,还可作画可盐浴。日本艺术家山本基在盐画展的最后一天,总是请观众销毁作品,把盐送回海洋。震生说:“当人们欢笑着将山本基使用过的盐撒向大海时,他已经完成了用盐与时间的对话、用盐与记忆的对话。他所有的辛勤都被归零,真正进入归零的创作之态,才有他欢喜的泪意。”

就像《小妇人》的作者所说的:“盐就像一种好心情。”震生刚踏入盐湖做盐浴,恍惚有一双温柔的手托住他结实的背,整个人飘浮在盐水之上、蓝天之下,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美食烹饪技巧生活圆桌桃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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