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的史上第一

2月11日，加州小城卡皮托拉传出一则讣告，90岁的皮佩尔夫人在与新冠肺炎抗争中不幸离世。哀思仅仅局限在逝者亲友间，无人会注意到小城墓地中又多了一座墓碑。两个月后，当记者拨通凯西女士的电话，确认其母皮佩尔夫人撒手人寰的消息后，世人才知道，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在正式注册比赛中完成全程马拉松的女性跑者真的与我们作别了。

71岁的凯西女士告诉记者，母亲生前受老年失智症折磨，新冠肺炎突然而至，彻底击垮了老人脆弱的生命。1959年8月7日，科罗拉多神灵泉镇连续第四年举办皮克斯峰马拉松赛，跑者沉醉此项赛事的最大原因在于它几乎是一项垂直竞赛，赛道蜿蜒在海拔4233米的皮克斯山峰之间，如今赛事分割为两天，第一天登顶，第二天下山，一个周末就在山间挥洒过去了。所有报道提及这山间42公里征程时，都几乎一致地将其描绘为“极度艰辛”。1962年的那一天，9岁的凯西跟随母亲阿琳·皮佩尔以及父亲里克特一道开始了艰辛奔跑，小姑娘好生了得，在上山赛段中，仅仅落后母亲27分钟。登顶后，皮佩尔看到了自己的计时为5小时17分52秒，她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开始下山赛段，而一年前，恰是在这一时点，她做出了终止比赛的决定，决心用一年的苦练来达成完赛心愿。

一年的坚韧没有白费，下山赛段也算平顺，最终耗时9小时12分，皮佩尔跑到了终点，那一年完成赛事的还有12名男选手和一匹名叫Min的马。皮佩尔应该是遇到了只参加下山赛段的另一位女选手凯瑟琳，那年头女选手参加全程马拉松赛还需要跨越世人的偏见藩篱，因此皮佩尔完赛的新闻被组织者和新闻记者们有意无意地回避。只穿着一双网球鞋完成“极度艰辛”赛事的皮佩尔也只是满足于自己成为小镇名人就好，让镇上居民因此可以不断造访她与丈夫开办的健身房那才是最大红利。赛前跑到廉价卖场，买一双素朴的球鞋，穿上无袖宽松白衬衣，腰间扎上腰带，再配上一条白色运动短裤，这便是上世纪50年代女子运动的典型风尚。勇气、汗水之外，甚至缺乏一抹亮色。50年后，皮佩尔回忆说，比赛并没有击垮她，但几天后，所有的脚指甲都脱落了，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跑过马拉松，回到自家经营的健身房，卖卖健身卡。

历史一度没有在意皮佩尔留下的完赛全马痕迹，反倒是一些后来者成为历史坐标。1966年2月，波士顿马拉松赛起跑枪响，罗伯塔·吉布分身跃入公园赛道，混在男性跑者中完赛，成为这一著名赛事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完赛者，当然那一年波士顿马拉松赛还在拒绝女性跑者的报名，在美国业余田径协会的意识中，女性跑步的最长距离应该控制在2.4公里。直至2016年，波士顿马拉松赛组织者才算是深情地拥抱了当年的女扮男装的叛逆者吉布。1966～1971年间，美国业余田径协会禁止女性参加长跑比赛的那些年，事后被称为“禁赛时代”。

在前禁赛年代便创造历史的皮佩尔一直未曾知晓自己堪为“史上第一人”，直到迈进新世纪后，皮克斯峰马拉松组织者才开始四处找寻年迈的皮佩尔夫人，私人侦探未曾找到任何线索，当年那个20岁的皮佩尔，“难道跑进了历史晦涩的深处吗？”直到一名族谱调查专家在报纸上看到寻找皮佩尔的300美元悬红广告后，找寻才有了重大进展，运用族谱找寻的手法结合蛛丝马迹才发现，原来皮佩尔夫人此后又经历过两段婚姻，注册名姓不再似以往。

被从历史中唤醒之后，皮佩尔夫人重回科罗拉多小镇，享受了夹道欢迎的礼遇，十几位女性跑者身着白色衣衫复古当年风尚。凯西女士相伴母亲左右，她回忆起那年参赛，母亲在上山赛段超过几位男性跑者时，对着他们说道：“这难道不是一个适合跑步的好日子吗？” 凯西长跑体育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