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不会笑的猫

女儿养了一只猫，叫米尼。女儿读书的时候，她就趴在书桌上，把肥胖的身子缩成一团压在本子上，默默地看着女儿手中的笔。每当她看到李玉进了房间，就会马上跳下桌子钻进床底，仿佛闻到李玉身上有戾气。

她趴在床下，听到李玉唠叨：“我发现米尼到我们家后，你的记性就便差了，她身上肯定有什么细菌、毒素钻到你脑子里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米尼知道李玉想说出“笨”这个字，以前她就说过，只不过是用英语字母说的：B、E、N。

李玉是教师，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忍不住，于是把“笨”字说得抽象一点，好像这样自己就没有过错了。她接到家长打来的电话时，说话的声音像化过妆一样，全是“您、不客气、我们会努力、应该做的”这样一些知性的话。打完电话后，发现米尼在墙角偷听，便会追过去驱赶：“什么都要偷听偷窥，好奇心这么重！滚！”米尼连滚带爬地钻进床底，发胖的李玉够不着。李玉一直怀疑家里有跳蚤，女儿身上发的湿疹让她伤透脑筋，米尼觉得李玉有点神经质，看到地上的小黑点就觉得是跳蚤。

米尼惊恐的日子是从今年开始的，女儿进了李玉的学校读书，听说成绩不怎么样，李玉的频道从自己的工作转到女儿的教育上时，就像从喜剧频道调到恐怖片频道。李玉虽然对女儿说，只要能考个大学、学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就可以了，不求读名牌大学，所以自己不会焦虑、看不开。但真的拿到分数时，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听说有次数学测验是“Twenty three”，她们用英语说，那个分数低到她们自己都不想用中国话承认。说完了还看米尼一眼，怕她说出去。米尼背对着她们，听到分数时耳朵侧了一下。

李玉在单位例行体检中查出乳房有情况不明的结节，不是小叶增生。结节如果发展下去，可能会转化为恶疾。米尼听到李玉在打电话咨询“乳房结节”的事，李玉不断问对方：“怎么会得呢？一定要手术吗？手术要耽误多久？我这带着毕业班呢，不行，不能请假！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吃好的？”

米尼竖着耳朵听明白了，对方安慰李玉，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随访，但是心态一定要好。心态好就是万能药。米尼想起天冷时李玉还允许自己进被窝，说猫像女人，柔弱似水，可以给人暖被窝。今年就把自己当跳蚤对待，不就是心态出了问题吗？米尼贴着墙边慢慢走到书房里，爬到书架上，把自己盘成一块饼，刚睡着，就听到李玉在耳边尖叫。原来李玉来书架找书，黑暗中摸到了她热乎乎、毛茸茸的身体。

米尼想笑出声来，但是李玉说她不会笑。“一只不会笑的猫。”她总是这么向客人介绍。 生活圆桌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