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

作者:何潇

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0( 大天使米迦勒:再清楚不过的信息 )

大卫·拉切贝尔(David LaChapelle)的第一份工作是从安迪·沃霍尔手里拿到的,为《访谈》(Interview)杂志拍摄沃霍尔的照片。采访中,大卫·拉切贝尔向我回忆起他与安迪·沃霍尔的相遇:“我在Studio54遇到了安迪。我告诉他,自己是一个摄影师,有一些照片要拿给他看。他叫我去他在‘工厂’的办公室,当时他们正在做《访谈》。6个月后,我开始为这份杂志拍照。我拿到的钱很少,但这对我的帮助很大。”这一年,他17岁。

这次会面改变了这个高中辍学少年的人生。在此后的4年间,拉切贝尔跟随安迪·沃霍尔工作,直至沃霍尔去世。“他教给我许多关于生活的哲理。他在世的时候,没有什么美术馆愿意给他做大型展览,去世以后,反而很多美术馆为他隆重地做回顾展。”为什么当初安迪·沃霍尔会对一个寂寂无名少年青睐有加?“我的照片不错——也许应该称之为有趣。当时的照片并没那么好,我刚开始拍。”拉切贝尔笑笑。这个1963年出生的人,说起话来依然带着男孩气的腼腆,语调更是轻柔。

大卫·拉切贝尔现在是美国最为知名的时尚摄影师之一,媒体给他的称谓是“摄影界的费里尼”。人们很容易从一堆照片中找出他的作品:出色的色彩运用、超现实主义的场景以及富于幽默感的表达方式都是他的标签。“人们说照片不会说谎,但是我的会。”他说。

在过去的20年间,拉切贝尔为《Vogue》、《Vanity Fair》等杂志拍摄时装大片,替Diesel、H&M等品牌拍摄广告,在全球商业画廊和公共艺术机构举办展览,出版了数本摄影集,为数不清的名人掌镜:安吉丽娜·朱莉、布兰妮·斯皮尔斯、麦当娜、伊丽莎白·泰勒、大卫·贝克汉姆、希拉里·克林顿、埃尔顿·约翰、帕丽斯·希尔顿……“我花了15年时间,记录美国大众对名人的迷恋、对物质的追求。”在此前的见面会上,拉切贝尔如是说,“每个人都生活在流行文化的阴影之下”。

人们或许能理解,这个在童年时感受到“要成为一个艺术家”的召唤、在少年时被艺术家带着开始职业生涯的摄影师,在多年游走于商业与艺术之间时所经历的复杂心绪:“我自小就想做一名艺术家,所以拿起了摄影机。当我开始为《访谈》杂志拍摄的时候,这份工作就开始了。但我一直把自己称作‘摄影师’,现在也不想换,这个称呼比‘艺术家’更让我觉得自在。摄影师是一个更谦卑的词,就像是一个有潜力成为艺术家的工匠,而艺术家代表了某种潜力。这个称呼更简单,我是个工匠。”

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1( 彩色相纸 2009大卫·拉切贝尔 )

三联生活周刊:当你遇到一个拍摄对象的时候,拍摄灵感从何而来?或者说,你通常如何来构思、选择拍摄对象的阐释方式?

拉切贝尔:这主要依靠与拍摄对象的接触,以及自我的一些感觉。人们找到我,通常出于从这里找到特别东西的希望。我也希望能拍一些特别的照片——灵感、梦幻、魔幻场景、英雄主义、悲剧故事……我在照片里阐释这些,这些都是美。这也是他们希望与我合作的原因,他们希望被塑造成富有魔力,或充满英雄气概的形象。

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2( Alexander McQueen & Isabella Blow-纵火 彩色相纸 1996 )

三联生活周刊:你在一幅名为《大天使米迦勒:再清楚不过的信息》的照片中拍摄的迈克尔·杰克逊,是一个正在哭泣的大天使。在一幅为麦当娜做的拍摄里,你让她看起来像个圣母,而在许多人眼中,麦当娜是个与“神圣”格格不入的流行歌手。

拉切贝尔:迈克尔·杰克逊像个圣人,大天使是有剑的,但在照片里,他把剑放下了。他在为全世界祈祷,也为世上的恶魔祈祷,尽管这些东西迫害他、折磨他致死。他只是个凡人,可他得到了启蒙,这一点在他的音乐里听得到。他为我们祈祷、为我们哭泣,他做得很好。我在麦当娜的头上放上光环,因为我希望她是这个样子,尽管实际上,她并不是那么好相处,对我也不是那么友善。但我希望她是善良、甜美、惹人喜爱的,我梦想中的她是这样,所以,我试着用照片把她表现成这样。我想带出人最好的一面,我试着通过摄影,把人最好的那一面呈现出来。

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3( 倒在花园里 彩色相纸 1995 )

三联生活周刊:你照片中的希拉里·克林顿与多数人眼中的女强人不同,她看起来更像个家庭主妇。这是出于怎样的理解?

拉切贝尔:在我看来,希拉里是个政治人物,她想改变这个世界。我给她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还是第一夫人,她想改革美国的医疗系统,她因此受到了很多指责,人们批评她表现得过于像个政客,却没有尽到一个主妇的职责。她的确有改变世界的梦想,但在这些批评和指责面前,她妥协了,开始变得像另外那些政客——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她一步一步地妥协,逐渐把自己弄得片甲无存,她放弃了改变世界的梦想。

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4( 麦当娜虔诚的姿态 彩色相纸 1998 )

三联生活周刊:你有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多莉·帕顿(Dolly Parton)的Dolly Wood、埃尔顿·约翰的红钢琴、德鲁·巴里摩尔(Drew Barrymore)与蛋糕……还有对基督意象的幽默表达方式,比如在《最后的晚餐》中,基督是个邻家男孩的形象,看起来就像是我们的兄弟。

拉切贝尔:是的,他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都是神的孩子,所以我们都是兄弟姐妹。(笑)多莉·帕顿住在田纳西州有一个叫Dolly Wood的地方,我把她身体的曲线拍成了绵延的群山,效果很棒。拍德鲁·巴里摩尔是在她的婚礼快结束的时候——她的婚礼搞了好几天,她希望能拍得好玩一点,所以我就把婚礼上的蛋糕用上了。至于埃尔顿·约翰,他当时在开演唱会,钢琴红色、天空蓝色——两种颜色冲撞出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效果,十分美丽。

美是我的自我保护 ——专访美国摄影师大卫·拉切贝尔5( 世界尽头的房子 彩色相纸2005 )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作品经常被形容为“超现实主义”,你怎么看待现实与摄影之间的关系?有一种观点认为,绘画是创造现实,而摄影是在复制现实。

拉切贝尔:艺术家都在创造现实,不论是一本书,还是一幅画,其中创造的都是一个非现实而又像现实的世界。你可以制造美,也可以制造丑,艺术家可以从中选择,这取决于我们怎么看待事情——可以在美中看到不足,也可以在丑中看到美,这只是视角不同。这都是你的选择——现实就是你的选择。我们通过自己的眼睛来选择现实,哪怕死亡也是如此,你可以认为自己是要上天堂了,也可以认为自己是要下地狱了——但谁又能说生就是幸,死就是不幸呢?也许死亡是胜于诞生的幸运,没人知道,所有东西都只是一个选择——是你对什么是真实的选择,但我只想见到美。

三联生活周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你想要现实,那么,登上巴士就可以了。”

拉切贝尔:的确是这样。如果你想要现实,只需要登上巴士、睁开眼睛、到街上走走——现实就在你面前了。对我而言,我想创造一个“现实”,用摄影机制造自己的现实。积极或消极,这取决于视角。我不是说世界上不存在丑陋的东西,而我只是尽可能去选择美的东西。美是我的工具,它不是一种防御,它是一种武器。我们都在经历磨难,这是人生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是如此,无人能免。美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它可以保护你远离世上的丑恶。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么看待摄影师、被拍摄对象以及外部世界之间的关系?

拉切贝尔:我拍照的时候不太关注外部世界,我想用更简单、自我一些的方式。通过这么一种方式,所有人都能马上明白,而不需要别人讲给他们听,也不需要书本,或别的什么东西做附加的解释。我想与人交流、与世界交流,我使用的东西是影像,这就是我的交流方式。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一个摄影师,你如何来看待自身扮演的角色?

拉切贝尔:我选择了一种类似“召唤”的东西,“召唤”是对我的挑选。我听到了这么一个召唤,要做一个艺术家,所以选择了成为摄影师。摄影师更像个匠人,我的角色是使用美、制造美,用摄影去与世界接触。摄影师如果可以打动摄影对象的话,会有一些精神的东西发生,这是最为美丽的事情。■

(本文图片由大卫·拉切贝尔提供)

(文 / 何潇) 拉切自我贝尔大卫·贝尔美是美国艺术保护摄影专访摄影师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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