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医生

2007年的春天，刚刚结婚两个月的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的心情，可以用惊恐万分来形容。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去确认。在广州的一家口碑不错的医院产科挂了号之后，我说自己已经做过三次尿检了，想直接验血，得到的答案是：如果不肯在我们这里先做尿检，后面的检查都别提。无奈下我又多做了一次尿检，确认我是宫内怀孕之后，我和老公决定换一家医院做下一次产检。

这次选择的是专业的妇幼医院。先看了一个熟人推荐的中医专家。她把了一下我的脉，丢下一句：胎气很足，你回去吧，5个月再来。我和丈夫都有点愣神：5个月之前不是应该有各种检查么？对方的回答是：不用做，做了也白做，回家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就行。我们当然没有听她的，又换了一个西医专家，她问我之前做过什么检查，我重复了中医的话，这个脸上全是黄褐斑的女医生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笑：那我这里一系列的检查你做不做啊？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鸡啄米似地点头：我做。然后她又说，有一个比较贵一点的优生检查，你做不？我犹豫了一下：做和不做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啊？对方把手里的笔一丢：我就是告诉你有这个检查，做不做随便你。我不敢再问下去了，我做。拿到单子后一切正常，仔细看了一下，基本就是检查一些遗传病啊弓形虫病啊什么的，我心里真是好奇怪啊，你说你直接说化验这些项目不就完了么，干吗好像摆出一副我没强迫你啊，你爱做不做，将来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别来找我的架势呢？

当我告诉这个医生我准备在香港生，只是之前一些基础检查想在内地做，不需要给我建档案时，她的脸拉得更长：香港医生的检查和我们完全不同，你别混在一起都做，到时麻烦得不知道该用哪个作准了。这话说得连我这个没生过孩子的人都不相信：两地生孩子的方式方法再不相同，孕期检查的差别也不会完全不同。无非是先后顺序和检查手法以及仪器的不同罢了，这一点，在我后来去香港医生处检查时得到了证实。

最后一次去这个专家处检查时，我想请教一下关于孕妇平日要注意的事项，我问她该在饮食上多注意些什么呢，她的回答竟然是：该吃的吃，不该吃的别吃。我这人脾气也不好，立刻回敬了一句：您不如说该生的生，不该生的别生好了，之后扬长而去。

再下来的所有检查，我转到了香港一个姓方的私家医生那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医生时我就迅速喜欢上了她。虽然她也是穿着医生制服的，但是敞开的白大褂里，能看到脖子上挂着一个玉质的配件，仔细看看好像是一朵莲花。

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方医生几乎很少皱眉头，或者粗声粗气地说话，每次给我做产检的时候，总是会操着她那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仔细说给我听在孕期里该注意的事项。4个月的时候我问她，我可以坐飞机旅行么？她先是吸了一口气问：你要去哪里？出国？当听说我只是想在国内甚至是省内一些地方走走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当然没问题，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呼吸新鲜空气人就没那么紧张。5个月的时候我再问：我可以游泳么？她又深呼吸了一下：公众泳池？你会游泳？我的回答是自己家社区的泳池，以及我多少年来都有游泳的习惯，她马上就舒展了表情：那太好了，孕妇最好的运动就是游泳了。7个月的时候我又问：我可以吃雪糕么？这次方医生是彻底倒吸了一口冷气：每天？吃多少？我伸出右手小拇指：少少啦。她摇摇头有点无奈：只要不是每天吃，都OK啦。

到了11月初，我已经怀孕接近40周了。于是住进了港安医院，麻醉师给我进行了脊椎麻醉。手术室里灯火通明，大声播放着披头士的经典歌曲，方医生哼着歌甚至一只脚还在打着拍子，开始为我接生。周围站满了人，有麻醉师、助产士、护士以及握着我的手的丈夫。大概只花了15分钟，我很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被人用力掏了出来，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并不是很大的哭泣声。方医生双手举起了一个湿乎乎带着鲜血的小家伙：恭喜你，是一个健康漂亮的小女儿……

之后的5天，方医生依旧会每天三次来查房，检查我的伤口，第一次的时间都是在早上6点半左右，可是她丝毫看不出刚刚睡醒的样子，穿戴打扮依旧高贵典雅——就好像接下来马上要去喝喜酒一样。但其实我知道，她要继续回到诊所，接待每一个准妈妈。那么她到底晚上几点睡觉呢？这简直是一个谜，因为我明明曾经在晚上9点半的时候在某一家酒楼里碰见过和朋友吃晚饭的方医生呀……

6个星期后，按照规定，我最后一次去方医生处做产后第42天的检查，伤口愈合得很好，一切正常。其实在最后这个过程中，是发生过一点点小小的插曲的。排队等候检查的时候，方医生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有个妈妈要生了。于是我就和老公去看了场电影，两小时后回到方医生处，她已经又迎接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然后坐在那张貌似紫檀的大方桌前，开始气定神闲地回答我每一个问题。

临走的时候，方医生说：明年见啦。我们都一惊，为何是明年？方医生笑眯眯地回答：其实剖宫产只要恢复得好，一年之后可以继续生啦。

我顿时有点想晕倒的感觉，尽管我确实打算多要一个孩子，尽管我离开方医生的时候还真是有点依依不舍，但是一年后……Hello，方医生，咱们还是晚点再见吧。■

（文 / 惠子） 孕产医生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