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甘的“山寨”歌舞喜剧
作者:李东然( 电影《高兴》剧照 )
导演阿甘告诉本刊记者,当初第一次听到别人称自己的作品“山寨”时,真把他吓了一跳,“我当时不确定‘山寨’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时我脑子里还只有手机才说‘山寨’呢,怎么我的电影也跟着‘山寨’了?你知道,《高兴》可是投资了1300万元,要是‘山寨’,那可真是最贵的‘山寨’了”。
影片开场就是一支以郭涛为首的进城农民工队伍,唱着RAP,跳着街舞,浩浩荡荡开进城市。接下来,每隔十几分钟,总要有不同音乐形式的表演穿插进影片,或摇滚呐喊,或情歌对唱,还有音乐剧中常见的伴舞与之配合,导演着实热热闹闹地把喜剧和似是而非的音乐剧来了个彻底的杂糅。关于这种影片形式上的“山寨”感,阿甘说,形式上的这“山寨”是误打误撞着进去的。
阿甘告诉本刊记者,他自己谈不上对歌舞片类型的偏好,选择拍摄歌舞喜剧是为了压住作品本身的悲凉,“小说本身像是一种时代记录,和现实太血肉相连,虽然有幽默的成分在,但还是叫人读后倍感酸楚。而要朝着一部商业电影的方向去改编,我只想呈现其中喜的部分,拍一部张扬快乐和幸福的电影,悲苦的部分不如都压在人物内心,而最能达到这个目的的类型也还是歌舞片。歌舞最能传达情感,也最能把某种悲伤藏在身后,可以张扬出人物内心的力量”。
而把歌舞片创作出了“山寨”感,这其中的原因,阿甘坦言,客观上,自己本身没有对歌舞片的操作概念,而主观上,也不愿意受到他人既定概念的束缚。
“要拍一部歌舞喜剧,喜剧于我还算有经验可循,但是歌舞我就没有概念了。通常,对我们影响最大的歌舞剧莫过于百老汇的歌舞剧,《红磨坊》、《芝加哥》,都是经典范本。但我想,一群黄皮肤人,尤其是小说里那样一群社会较底层的人,唱着百老汇式样的歌曲,或许也会很美,但还是有距离,很难把感情放进去。所以我肯定了自己要的不是百老汇式样的歌舞。后来又有专业人士告诉我,歌舞片在音乐上都要有完整设计,我最后也放弃了,总觉得那会限制我的表达。于是,当我想用什么音乐,我就用什么音乐,比如需要叙事时,我就用RAP,要展现乡情,就放民歌进去,诸如此类还有情歌对唱、摇滚,全部混搭。我只在乎影片在那时候究竟用什么样的音乐最能烘托气氛,满足剧情需要,之后就用最最直截了当的方法累加。”阿甘说。
渐渐的,被冠以“山寨”之名的评价越来越多,阿甘也就去思考“山寨”的深层含义。如今,他不但接受,还乐享这样的一个称谓。“‘山寨’在我看来,是一种对于主流、对于压制、对于自以为是的文化的反动。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更加准确和确切的定义来概括它,但是至今,以‘山寨’的名义所做的种种行为,多是令人惊喜的。我觉得这是件很真诚的事情。”
阿甘承认“山寨”不可避免地粗糙,但是也时时强调“山寨”的实用,在他看来,如果说影片的形式已经体现出一种“山寨”精神,何不在内容方面,把很山寨的情感也蕴藏其中?
于是,小说里的刘高兴进了西安城,最爱数那些高楼的层数,他是个有理想的人,常常对拾荒的同伴说,总有一天,他要在这巷子口建起一座大楼来,就叫“高兴大厦”。电影里的刘高兴也是个志向高远的人,他说要用收来的废品造一架飞机,飞到西安人的头顶上,带着兄弟五福做一回“人上人”。
阿甘告诉本刊记者,影片里的人物性格设置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著的安排,因为贾平凹老师积累了5年素材,已经把大量的情感倾注在这些人物之上,这是文艺作品最困难和最重要的基础,唯一例外的是这飞机的情节,是他自己最大胆的置换。
“一方面,飞机昂扬向上的姿态,隆隆轰鸣的声响,有非常优秀的视听效果;另一方面,这样的理想本身就带着‘山寨’的味道,和影片那个误打误撞的主题不谋而合。造飞机可不是一个自甘平庸的人所能想到的理想,造飞机本身就是一种向权威和精英的挑战,是带着‘山寨’色彩的美丽梦想。”
阿甘笑言,电影《高兴》对这些小人物所呈现的态度,用如今自己理解的那种“山寨”概念来衡量,也是一种反抗固有偏见的“山寨”。
阿甘回忆说,开始改编时,对小人物的呈现态度很叫他踌躇,他试着进入这样的人群中,体会剧中人的感受,但很快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即便真的去街上拾荒了,受生活所迫去拾荒和为了拾荒而拾荒也完全是两码事”。
于是,他只好反复阅读和揣摩小说里的描写,又把自己放在大街上去观察,慢慢地,他发现自己远离了某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脑子里那种“这群小人物多么辛苦,多么悲惨”之类先行的概念也渐渐消失了。他发觉,每个人都是所谓大人物眼中可笑的小人物,没有必要把自己放高。
阿甘说:“其实,作为更强势的社会群体,对于弱势群体的所谓人文关怀无可厚非,但是也有一种酸涩在其中,因为这种关怀,往往还是把自己放在更高的位置上去俯视的结果。在我的观察中,很多在社会下层生活的人,也许物质上确实相对贫乏,但是生活乐趣不比我们少。很多我们麻木不仁的事情,他们能笑上大半天,他们有自己的快乐,甚至在人生的某些方面比我们富有。我们这些所谓城里人,很忙碌,但掰着手指头数数忙的事情,无非是挣钱、升迁、买房子、买车子,说到理想,谈到感情,最后什么也剩不下。相反,刘高兴就敢造一架飞机,敢把那些能换成钱的废旧钢铁攒起来实现一个看似可笑的梦想。当然这也是一种理想化的表达,但是这样的人物张扬了一股力量,叫人激动,如果说这是‘山寨’的立场和态度,那我愿意在这电影里‘山寨’到底。”
《高兴》已经是阿甘的第22部电影。之前的那21部,类型繁杂,动作、爱情、惊悚、喜剧,无所不包,这些影片商业上普遍成功,有过投资300万元、票房2000万元的惊喜,同时,也留下不少烂片的骂名。
谈到那些骂名,阿甘自己也说,他完全不喜欢自己拍这些电影,甚至家里没有存下任何一张自己的DVD,“都是些充满匠气的闭门造车,无法触碰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表达”。
阿甘说:“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国产电影之所以被骂,一个很无奈的原因就是,大片力求稳妥,永远都在讲述古代。大片之外,为了故事或审查上的便捷,对于现实也都还是回避,这几乎成了一种惯性。《高兴》之所以能叫我至今觉得喜欢,是因为我觉得它让我找到了些面对现实的表达方式,这影片的喜剧形式既刺痛了现实,又让人可以忍受,嬉笑怒骂间反而和现实挨得更近些。如果说这种改变就叫做‘山寨’的话,那么,真希望这‘山寨’的星星之火,终有一天可以燎原,也许能让我在内的更多作者,寻得些面对现实的勇气和智慧。”
阿甘说,从1995年便开始从事独立制片的那一批电影人中,坚持到今天的,他是硕果仅存的唯一,也是真正被票房养活的导演。在他看来,中国电影市场肯定是商业片支撑的,并且商业片的走势是非常可喜的,“这种可喜不是说我们的商业片已经怎样的成熟,而是我们的观众还是那么热情地愿意捧国产电影的场。虽然我们的国产电影是如此幼稚,有如此多的问题,大家看完也还是诸多不满,但国产影片的市场占有率仍旧超过总票房的六成,所以,哪怕作为一种回报,我们国产片作者也总应多想些办法去改变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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