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物馆教会魏来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走进魏来的家,不由暗地佩服主人,没见过这么不把联排别墅当别墅住的!房子内部朴素极了,没有枝形水晶吊灯,没有丝绸壁纸,没有牛皮地毯,没有大理石,没有红木家具,没有别墅应该有的一切奢华装修,但是有一间明亮的图书室和一个电影放映室。
如此装饰住宅很符合魏来自由的精神和爱幻想的天性。他不遵守任何审美原则,只服从自己的喜好。他不过30多岁,经历丰富倒像已经活了七八十年,该见的都见过了,也接待过不少有钱客户,按他们的要求装饰过嵌金马桶的高级公寓,落实在他的个人生活于是一切从简,怎么喜欢怎么来。
上世纪70年代初,魏来的父亲受冲击被下放到呼和浩特,他出生在那里。他妈妈是博物馆的陈列设计师,酷爱交友,加上爸爸职务级别高,收入比当地人多,家里常常高朋满座,多是艺术家。1979年,他爸爸落实政策,全家回到北京。那时中央美院利用人防工程办业余美术补习班,俗称“地下班”,魏来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在“地下班”学绘画。80年代后期的中央美院充满了躁动和激情,每天都在传播新的消息,礼堂每星期都有讲座,放映厅经常放实验电影,走廊里有画展,食堂每周末有舞会,在他看来那个乱七八糟的院子像个天堂。在防空洞里待到可以考中央美院那年,他突然不想画画了,背着吉他跑到哈尔滨最奢华的夜总会做了一名伴奏乐手,他说:“我在纸醉金迷昏天黑地的生活里挥霍了5年青春。”他在夜总会的“同事”有不少后来成为所谓的明星:“男主持人现在是中国一线男演员,绯闻不断;两个女歌手唱红大江南北,每个KTV里都有她们的歌;一个舞蹈演员后来居然成了中国著名的前卫女导演;我们的老板因为在一场火灾中丧生而上了‘新闻联播’。我最喜欢的一个女歌手流落到了东京的歌舞伎町,想必已经人老色衰。还有阔绰的客人和美貌的歌女舞娘们,如今已不知去向。我很想念他们。”1996年,魏来回到北京,本打算碌碌无为虚度一生,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位美国设计师,从此混入设计业,两年后他创建自己的工作室,现在他的“早晨设计”已跻身全国十大设计公司。
魏来的室内装饰意识其实是在母亲工作的博物馆里启蒙的。上小学时,每天下午放了学,他都要去妈妈工作的中国历史博物馆等她下班,没人陪他就自己找乐儿。专家们修复司母戊大方鼎,他跳进去看究竟,“不过是个铁疙瘩”。要么盯着展品看,“看久了就知道古代人的家具是这么摆的”,雕塑要放在底座上才好看。后来他做室内装饰,突然领悟他的色调搭配居然深受博物馆、美术馆的影响,比如天花板下方,裸露着管道;地板铺了木地板,偏偏又磨花做旧,好像博物馆里被无数双脚踩过的。
再比如墙壁颜色,中国的博物馆色调保守中庸,多为白色;欧美的博物馆色彩大胆浓烈,不是金、红,即为墨绿。他自己的家,基本上是白天花板、白墙,间或有墙壁刷成红色、墨绿色——深色最能体现情境,“金色是很容易俗气的颜色,但它和墨绿色搭配就不俗了。要营造英式氛围,很简单,墨绿色墙上挂一幅带金框的油画或镜子”。他家的一个卫生间就如此这般装饰。他给某堵墙上贴一块自己制作的黑白图案壁纸,书房的一面墙为了方便钉文件和便条,干脆贴一块本色软木板。图书室里,下方墙壁砌上红砖,呼应了房子的红砖外立面。
“墙壁是不可以裸露的,有了装饰品才会产生视觉语言。”墙上,不仅仅是绘画、挂毯、刺绣等艺术品,什么都可以挂。一页杂志内文,一把非洲雕花木梳,一只纪念性质的手表,一片埃及纺织品,一枚邮票,一块旧居的门牌号,一个朋友从美国捡来给他的马蹄铁,镶进画框都是装饰品。他常常丢三落四,为了在需要某种东西时能迅速找到它,他就把随身带的零碎挂在墙上,这个习惯反倒给他开了条新思路,“朋友看到你把他送的礼物挂在墙上,会特别高兴”。他去敦煌,拍了一张壁画照片,喜欢某个局部,便把它放大,找图片社喷绘出来,又是一幅美好的装饰画。“东西应该镶了画框再挂到墙上,这样可以把随意变得隆重,从视觉上也有收缩聚合的作用。”画框不必挑贵的,美术用品商店门口总有下脚料做成的画框,装在篮子里卖,三五块钱一个的就行。
魏来痛恨硬装修,他不拆墙,不重新安排管线,最大的土木工程也就是把露台和屋顶平台改造成派对场所。他通过搭楼台,将住宅内部的越层空间改造为错层,不熟悉的人觉得房间怎么这么多,似乎走进迷宫。错落的空间连接以楼梯,每一段他都做成“Z”字造型,盘旋在半空,是家里最多最大的装饰品。最别致的是位于一层半的图书室内楼梯。图书室四面墙全部安装有书架,1米高的地方围出一圈天桥,将书架分为两部分,梯子通上去,站在天桥上取书然后坐下来看书,安全也方便。魏来认为楼梯是房子里最难处理的元素,极易让空间失去平衡,他索性只用钢管,喷白漆,用最简单的材料做出最简单的造型。
魏来喜欢现代化的建筑风格和干净有序的线条,不喜欢家具有繁杂的线条,不收藏古董,“哪儿有那么多漏儿让我捡!”所以他确定了现代风格的室内装饰风格。他是资深车迷,搜集了数辆高档汽车,摩托车和自行车成了家中的点缀。家具,他却并不刻意搜集欧美的名家设计或中国古董家具,他个人喜欢没有造型的家具,也就是基本款家具,比如书架,用钢管焊好铺上普通木板,“书架达到目的就可以,它展示的是书不是板材”。当然,书架的比例很合衬。没有造型的家具百搭,放哪儿都行,位置每变换一次室内空间就变一次。这也借鉴于博物馆,“博物馆的展品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摆放方式也会随之变动,哪怕是经常去博物馆的常客也会感到陌生、新鲜”。从设计师的立场,他也常常劝说客户不要过多考虑家具的造型、是否名贵、年代是否久远,“一般人没有家具设计方面的专业知识,不懂各个流派家具的风格,又不懂陈设美学,制造出的效果往往很‘雷’人。与其把中式交椅风马牛不相及地放在书桌后面,不如老老实实展现空间的魅力”。
家具可以没有造型,不能没有色彩和软装饰。一家商店处理靠背椅,很简单的学生用椅,50块钱一把,他买回几把,刷上石榴红油漆。最普通的单人沙发、高靠背椅,套上大红色、白色亚麻布套,餐桌铺上白色镂空花蕾丝桌布,都可以平衡室内的冷静和温暖。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低成本地更换家具外装饰,实现换“新”家具的愿望。魏来大力推崇“十步距离”的低成本装饰法。在英国他看到一对师徒为一家酒馆画大理石效果的墙面,在法国他还看到手绘的护壁板,恍然大悟:“这样的装饰在十步之外无法分清真假,达到的审美效果却是一致的。”
但是,花钱少不代表粗陋,越是无足轻重的东西越要保证它的品质,真相往往在事物的背面曝光。魏来刚进设计界做新人那会儿,晚上加班后就睡在会议室的大桌子下。有一天他躺在地板上,突然发现售价20多万元、桌面涂了锃亮钢琴漆的名牌会议桌背面居然没有刨,露着木茬,钉子张牙舞爪。现在,他关注家里、设计项目的每一个细节,连花木公司送来的一盆植物他都要换上登对的花盆。他刻意将4个卫生间装饰成4种不同风格,洁具和马桶都是普通的,放在里面的名牌香氛却各不同。
(文 / 陈晓帆) 博物馆魏来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