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儿都有年糕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元旦便自觉自发地去广东茶楼吃了2009年第一份年糕,红糖的椰汁年糕。平时不爱吃甜食,但是年糕的话我却喜欢吃糖煎的,尤其是用红糖做的,煎出来金灿灿红亮亮,看着特别喜兴。外皮有微妙的脆感,里头则是幼嫩的韧劲,吃在嘴里也有种难以名状的暖烘烘的焦糖味,和着跌宕起伏的嚼头,很有让人欲罢不能的意思。我喜欢广东人对年糕的定义,什么带“糕”字的都能成为年糕,所以一种年糕没吃够,又要来另两种——蔗汁马蹄糕和腊味萝卜糕。前者用的是甘蔗汁做甜头,于是模样更晶莹,口感更娇嫩,煎过以后焦糖味也更恰到好处地只留香,不留腻。后者在完整一块大糕的时候看着更可爱,你能看见那些腊味的荤丁在白胖的糕身上探出壮实的身坯来,就能想到当它们被煎了、炒了的时候是何等的香浓了。
每年从公历新年到农历新年的这一段时间,绝对是年糕纷至沓来的时候,尤其是各种染了色做成鲤鱼和元宝的年糕礼盒,你可以在酒家的玄关发现它们,可以在沿街发送的印刷品广告上发现它们,可以在行色匆匆不惧寒风的快递大叔手中发现它们,最终你则会在自己家的门口发现它们。但总的说,我对这些象形的年糕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欣赏绝对比真的把它们放进蒸笼有趣。这个道理我在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那阵子过年的时候,家里人总会在做完年糕后用剩余下来的一点水磨年糕粉来给小孩子做点兔子、桃子什么的。整个制作过程中我手拿着装饰兔子脑袋的红绿丝和黑芝麻兴奋得不像话,但一旦完成,我便对那些从笼屉中蒸出的栩栩如生的嘟着嘴的兔子和腆着肚腩的桃子不感兴趣了,正牌好吃的自然是那些猪油年糕和桂花糖年糕。
来了北京后,吃到了清真的年糕,里面夹枣馅或者豆馅,黄澄澄的,有风格,但只能偶尔为之地当做小吃来尝尝,真正馋年糕的时候,眼光还得望向江浙一带的水磨年糕。老北京人周简段在记叙老北京民俗的《老俗事》中也写道,就算是北京人,过年的时候仍然以买到浙江青田城乡的年糕为上品。而浙江乡村人自己做年糕更有气势,周简段写道:“乡人称年糕一笼为一格,蒸笼是竹匠用本地盛产的毛竹劈成篾片拱卷而成,外呈圆形,三五格为一幢。笼盖也是用竹篾编制,犹如一个大帽,盖上严严实实,不漏气。蒸好的一格年糕,足有五十多斤,瞧这庞然大物,用手掰不开,提不动,怎么个吃法呢?食时须用刀切,切第一块时叫做开格,就是可以开始吃这格糕了。再将大块切成一方方的小块,凉嚼津津有味,香甜可口。放锅里蒸热,上嘴柔软,清香扑鼻。”这让我想到小时候,江浙人真是千方百计吃年糕。光是炒年糕就有荠菜肉丝炒年糕、青菜虾仁炒年糕、毛蟹炒年糕、排骨年糕;汤年糕则有黄芽菜肉丝汤年糕、雪菜黄鱼汤年糕、豆沙汤年糕、桂花芋艿汤年糕;煎年糕则有最经典的桂花糖年糕,也有夹馅或不夹馅的选择,或蘸糖不蘸糖的选择。
韩国人、日本人也都酷爱吃年糕。韩国人有著名的打糕,味道喷香,上面撒着厚厚一层甜黄豆粉,或者是花生芝麻粉,吃起来有种小孩吃糖果的欢快劲儿。韩国人的年糕汤则是用牛骨头熬的,里面除了年糕,还要加上牡蛎、豆腐和紫菜。事实上韩国人按照个人的喜欢,可以在每一种汤里都加上几条年糕,无论是大酱汤、泡菜汤,还是辣牛肉汤。他们所制作的小巧玲珑的年糕似乎天生就跟这些大酱、泡菜、辣椒、海鲜以及猪、牛肉搭配得很和谐。日本人爱把红豆年糕汤做餐后甜点,火锅里也经常出现年糕,但最棒的吃法莫过于直接炸年糕,然后小块小块地蘸白糖吃,嚼劲十足而不粘牙,是令人惊奇的美味。为何拥有这么缠绵悱恻的嚼劲呢?有一年我跟一伙老年人和小孩一起去看日本人打年糕,那一地的商会找来的是两个相扑选手,白茫茫的下雪天里,这两个粉红色的大个子梳着迷你的发髻,各自只穿一件单衣站在雪地里,却浑身冒着热气。他们一人手拿一个大锤子,轮流向一个大桶里的饭团重重锤下去,不禁让人担心他们可别互相打到对方。以至于之后,我每吃到日本年糕都会想:“这可是力士年糕呢。”
(文 / 殳俏) 美食炒年糕排骨年糕日本年糕哪儿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