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锁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我家曾用过一种牛头牌的暗锁,钥匙上铸有一个黄牛头,头颅很大,犄角很小。如果铸一个水牛的浮雕,犄角很大,头颅按比例缩小,牛眼就会变成鼠目了。我起初不明白牛与门的关系,后来才悟到这是提高锁的附加值之举。牛是庞然大物,但牛鼻子中间有个环,是牛全身最软的地方,鼻环上拴一根茶树棍做的牛串,系上绳子,连一个5岁大的娃娃也可以牵着牛跑。韩非给君王上课,就用过这个意象来说明“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君子执要,四方来效”的道理。钥匙多像牛串,当主人用钥匙轻轻打开一扇庞然房门,那种感觉与稚童牵着牛跑的心理满足相类吧?对我们这些在生活中屡屡不得势的小人物来说,钥匙给予我们这方面的慰藉,庶几可以补偿我们在权力、财富、学术方面只能去抓牛尾巴的挫败感。

关于牛,我还想到了毕加索的一件杰作。他将自行车的车把和车座卸下,以车把在下车座在上的顺序悬挂于墙壁,所制造出的情势,比挂一个水牛头颅的标本还要摄人心魄。自行车的车把也称龙头,自行车奔跑起来,就像是云雾中的龙蛇。等到云雾一散,龙蛇就跟蚯蚓差不多吧?龙蛇必须顺着一种情势,才有特别的威力。自行车上墙,能借到的则是一种不同于在道路上的情势。我以为这下龙头蔫了,而毕加索的不同寻常就在于,他利用了一般人看不到的势,将蔫了的龙头一下就改造成生动的“牛头”。

许慎在《说文解字》里也做过类似的工作,但他没有给我们留下毕加索式的声誉。许慎说,以前的“牢”就是家,说“家”的本意是以牺牲、祭祀祖先之场所,引申义为“拘罪之陛牢”。后来觉得猪比牛的繁殖力强,先人希望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能和母猪一样在行,遂将“牢”字下面的“牛”改成了“豕”,也就是“猪”,“牢”也就变成了“家”。我看小篆的“牢”,像一个铁路的徽标,里面关着一头“牛”,在束口处加了一短横,表示“牢门”锁上了。我还是偏向“家”和“牢”是两个字,但也觉得家与牢是有关联的:撤销了那一短横就是“家”,加上那一短横就是“牢”。这么来理解牛头牌暗锁就更有意思了:房屋束口处的锁就相当于那一短横,对主人来说,钥匙就是牛角,是降服那一短横的工具,“牢”也就变成“家”了;而对小偷来说,在法律上无法打开那一短横,“家”也就变成“牢”了。

对事实最好的解释将是那些能被接受的说法。由于“起源”的问题总是模糊不清,许多说法也就不会仅仅因为看起来与某些事实不符而被抛弃,因而总能找到拥趸。关于人的起源是如此,“牢”字的起源也是如此。既然这般,我们何必对得势的解释亦步亦趋,不去享受一番思维的狂欢?有人解释“告”为“用嘴做一头牛用角做的事情”,仿此我想将“”字中的“亡”换成“¥”,以表达处在金融危机中的我们用牛头牌钥匙开启牛市之门的迫切心愿。(文 / 火柴) 牛头

上一篇: 小众偶像的沙龙
下一篇: 相亲恶少